辞别了忧心忡忡的延绥巡抚胡廷宴,身着甲胄的军将踩着轻快的步子,领着早已等候多时的心腹出了巡抚衙门。
翻身上马之前,军将先是抬头瞧了瞧头顶的圆月,而后又是扫视了一眼身旁的衙门,方才一拉缰绳:"走,去王府。"
一声令下,数十骑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朝着城中西南方向而去,这条路他们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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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章,可是成了?"
静谧的书房中,刚刚于睡梦中惊醒的王相卿笑容可掬的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残存的惺忪睡意早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兄料事如神,那胡廷宴不过是靠着欺上瞒下,阿谀奉承方才有了如今的位置,能有几分本事,稍加吓唬一番,便是六神无主。"
闻听王相卿的问询,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军将也是没有加以隐瞒,微微一笑,便是将刚刚与延绥巡抚的奏对托盘而出,言语中满是对胡廷宴的不屑。
听得此话,王相卿有些兴奋的拍了拍面前的桌案:"好,好,大事可成。"
虽然自信,不管延绥巡抚究竟是何态度,都不影响他们的谋划,但胡廷宴对此事保持默许终究是能够省去不少麻烦。
"世兄,近些时日军中有些不稳,为了以防万一,多少还是要做些准备,免得假戏真做,最后不好收场。"
许是想到了什么,书房中的军将突然皱了皱眉,有些凝重的看向上首,满脸释然之色的王相卿,俨然是以其为首的态度。
如此一幕若是被外人瞧见,定然会瞠目结舌,书房中的军将可是延绥总兵,出身将门世家,于西北任职多年,在军中享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即便是延绥巡抚胡廷宴也要对其以礼相待。
但王相卿不过是榆林城中的一名富商,身上没有半点官身,却能令得延绥总兵如此态度,实在是诡异至极
闻言,王相卿脸上的笑容也是微微收敛,微皱着眉头,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这么严重吗?那些丘八还真的敢闹事?"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之所以能够从养马为生的小厮一跃成为整个西北大地有名的富商,一方面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走运,与蒙古人搭上了关系,另一方面便是与历任延绥总兵保持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尤其是面前的这位。
眼前的延绥总兵名为杜文焕,出身将门世家,其父乃是万历年间的名将杜桐,其叔便是于萨尔浒之战中阵亡,时人称之为"杜太师"的杜松。
杜桐亡故之后,其子杜文焕便是蒙荫了延绥游击将军,随后逐渐升至参将,副总兵一职,并于万历四十三年升为都督佥事,宁夏总兵官。
万历四十四年,杜文焕调任延绥总兵,自此开始了于延绥镇的"统治",曾先后数次率军"击溃"了右翼蒙古诸部,威震西北。
也正是仰仗着杜文焕于边军中享有的威名和无可比拟的控制力,他王家的生意才能做的风生水起,两边通吃。
在多年的合作生涯中,二人早已是"分工明确",杜文焕负责搞定军中事宜,私运粮草,王相卿则是负责将其贩往草原,随后将所得利益均分。
除此之外,杜文焕还利用其在军中的影响力,克扣军饷,欺压士卒,赚取更多的利益。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略微安抚一下那些丘八,大不了日后便是多报些军功,反正朝廷有的是银子。"
说到最后,延绥总兵杜文焕便是咧嘴一笑,全然没有将"虚报军功"这等重罪放在心上,言语中也满是对朝廷的揶揄。
早些年的时候,因为朝政腐败,边军的军饷常常不能及时及额的发放,故而他即便是想上下其手,克扣军饷,所贪腐的银两也极为有限。
但是今上继位之后,却是大力的肃清朝政,尤其是将历年拖欠的军饷一次性补齐,而后也开始及时及额的发放军饷。
得益于天子的"善政",他杜文焕近两年可是没少中饱私囊,赚的盆满钵满,继而导致军中的气氛也是越来越低沉。
"那便先行拨发给他们一些银子,勉强应付了事。"
"毕竟到时候还要需要这些丘八们帮我们演一场戏。"
王相卿的脸上也是涌现了一抹喜色,显然也是明白了延绥总兵杜文焕的言外之意,眼下一切都以求稳为主,反正日后可在朝廷的"抚恤金"上着补回来。
这些丘八们倒是好运气,恰好赶在了关外蒙古准备生事的时候哗乱,逼得他们不得不将口中的利益吐出来一部分。
"世兄放心,一切我去安排。"
"蒙古人那边?"
先是冲着面前的王相卿点了点头,随后杜文焕便是略微停顿,脸上露出了问询之色。
他虽然坐镇延绥多年,于延绥镇乃是宁夏镇都享有威名,但私下却与蒙古人没有半点"交集",其中一切事由都是有王相卿居中调和。
"土蛮部的胃口不小,索要的粮草物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恐怕即便是掏空了延绥镇剩余的所有粮仓都是难以凑齐。"
"如此大的一笔物资,非斩首千余的军功不能满足,日章觉得呢?"
少许的沉默过后,王相卿的声音于书房中悠悠响起,脸上也是浮现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辽东战事即将彻底结束,以天子的行事作风来看,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西北边镇,届时隐藏在阳光下的黑暗便会完全展现出来。
正巧延绥镇的粮草,物资已是在历年的"交易"中逐渐枯竭,干脆做完这最后一单生意,他便是举家搬离延绥。
一语作罢,延绥总兵杜文焕先是微微错愕,随后便是瞳孔剧烈收缩,不可思议的看向案牍之后的王相卿,胸口不住的起伏。
斩首千余?这可是一份滔天的军功,足够将他多年未变的官职再度上升一个台阶了。
"一切都听世兄安排。"
伴随着一道有些激动的话语,书房中便是先后响起了两道压抑不住的笑容,在寂静的夜色之中久久回荡,久经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