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卯时三刻,天色尚未完全大亮,矗立在山脚下的察汉浩特一片雪白,巴音和硕河的水面上也是涌现了些许冰碴,仿佛一夜之间,这座蒙古人的都城便是陷入了沉睡。
待到日头逐渐升起,冬日的暖阳刺破了晨雾,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一丝暖意的同时,也将猩红的土地暴露了出来。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旷野上的狼藉还远远没有收拾利索,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杂乱不堪,犹如人间炼狱,空气中还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甚至在察汉浩特西侧不远处,还有尸体堆成的小山,他们身上的铠甲早已不翼而飞,赤身裸体的被丢弃在一旁。
因为是冬天的缘故,这些尸体并未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不过依旧吸引了不少秃鹫在上方盘旋,不时飞扑下来,饱餐一顿。
"儿郎们,今日之战事关我察哈尔部的荣光。"
"为了大汗,杀光那些女真鞑子。"
察汉浩特城中,不时响起冲天的厉吼声,情绪早已是达到极点的蒙古鞑子,皆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抒发胸中的激动之情,恨不得即刻翻身上马,屠杀城外的女真鞑子,恢复察哈尔部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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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察汉浩特而出,十里之外的空地上则是密密麻麻的营帐,不时便有穿戴整齐的女真鞑子从其中钻出,或是喂食战马,或是擦拭手中的兵刃,好似在做最后的准备。
营地的正中则是高挂着几面旗帜,红黄交织的同时,还有少许几面蓝白旗帜,但却无一例外的绣着女真人信仰的图腾,海东青。
不远处则是一处刚刚被搭建而起的高台,上面有数名女真将领依次排列,好似在观瞧远处的蒙古都城和毗邻的科尔沁部,虎视眈眈的瞧着来往的蒙古鞑子。
"今日便是最后一战了。"
高台之上,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代善吹了吹即将飘到脸上的雪花,微眯着眼睛,声音波澜不惊的冲着周边众人说道,好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只不过在其看似镇定的声音背后则是微微颤抖的胸口以及布满血丝的瞳孔,一瞧便知这位女真大贝勒昨夜没有休息好,甚至可能彻夜未眠。
"二哥说的是,就看今日这一战了。"年纪地位仅次于代善的阿拜闻言便是一脸奉承的说道,全然不顾周边几位兄弟有些异样的眼神。
父汗已然病重,即将不久于人世,若是没有太多变故的话,大汗之位应当便是归属于四贝勒皇太极。
至此,父汗当初定下的四大和硕贝勒当值,共议国政的位子便是空缺了两个,他作为努尔哈赤诸多子嗣中,年纪和军功仅逊色于代善的第三子,捞取一个和硕贝勒的位置应当也算不上过分。
故而,相比较之下,阿拜要比同样随军出征的其余贝勒们,更加渴望与察哈尔部的这一战。
闻听阿拜此话,一旁同样着重甲,留着丑陋金钱鼠尾的阿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凝神说道:"二哥,昨日察哈尔部表现出来的实力不容小觑,还是小心些好,不可掉以轻心。"
似他们这等究经军阵的宿将,皆是有"识气"的本事,自是一眼便能瞧出那些察哈尔部的骑兵有何不同。
"堂弟难道是怕了不成?"
闻言,阿拜便是阴森森的瞥了一眼满脸不满的阿敏,不阴不阳的讥讽了一句。
他虽然是努尔哈赤第三子,但却因为母妃出身低微,加之他又与代善年龄相仿,故而自幼不得重视。
但面前的这位"堂弟"却是有所不同,虽然其父舒尔哈齐因为"争权夺位"失败,不得不郁郁而终,但阿敏却是没有受到半点波及,被努尔哈赤亲自养育在身边,视如己出,待遇比他这等庶子不知强上多少。
"够了,这个当口了,还做这等无谓的口舌之争。"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可吵的。"
大贝勒代善眼神冰冷,面容上泛起一抹不耐,止住了即将要"发作"的堂弟,如若不是瞧着阿拜还算悍勇,平日里又颇为听话,能为他分担些许压力,他早就将其留在赫图阿拉了。
"大金铁骑,天下无敌!"
"为了大金的荣耀,杀!"
猛地,大贝勒代善自高台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狠狠的朝着面前的空气挥舞了几下,向高台下翘首以盼的众多女真将领下令。
这位平日里还算沉稳的女真大贝勒已是有些癫狂,脑后的金钱鼠尾随风而动,配合其通红的双眼,犹如自地狱走出来的魔神一般。
"女真铁骑,天下无敌!"
"杀!"
回应代善的,先是百十声怒吼,而后便是上千,继而上万,激昂的咆哮声直冲云霄,弥漫整片草原。
只要将眼前的蒙古都城踏平,草原上便是他们女真人的天下。
...
...
无视了远处传来的怒吼声,林丹巴图尔面色如常的领着些许心腹站在察汗浩特的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的军阵。
本应是决定察哈尔部乃至整个草原命运的一战,但蒙古大汗此时却是没有半点紧张之色,好似完全释然一般,只是默不作声的眺望着远方。
"大汗,儿郎们准备好了!"
一声有些兴奋的低吼伴随着凛冽的寒风,传入了蒙古大汗的耳中,将沉默不语的林丹巴图尔自沉思中唤醒,他扭头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巴图,这位察哈尔部中数一数二的悍将此时正一脸殷切的盯着自己。
就在今日了,也该让这些嚣张了许久的女真人知晓,这草原上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他林丹巴图尔方才是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察哈尔部的儿郎们,杀!"
凛冽的寒风中,蒙古大汗有些神圣的将一柄已然有些生锈,号称是成吉思汗当年曾使用过的钢刀举过头顶,冲着城内早已完毕,蓄势待发的蒙古儿郎们喊道。
"杀,杀,杀!"
"杀,杀,杀!"
回应林丹那巴图尔的,是一声声令人闻之色变的怒吼声,仿佛要将此间天地震碎,就连脚下的土地都好似在颤抖一般。
天地,已然为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