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整齐划一的声音于乾清宫暖阁中幽幽响起,惊扰了窗外飞鸟的同时也让正在闭目养神的朱由校于假寐之中醒来,将思绪重新放回到了现实之中。
"诸位爱卿,请起。"
先是轻咳一声,用以掩饰走神的尴尬,而后案牍之后的天子便是朝着暖阁中的衮衮诸公做了个虚扶的手势,示意众人起身。
早有准备的司里监秉笔太监王安见状也是眼疾手快的指挥着角落处的随侍官宦将手中的座椅搬到了堂中,并按照官职高低,依次排列。
拱手谢过身旁的司里监秉笔之后,一袭红袍的内阁首辅周嘉谟率先落座,次辅朱国桢也是紧随其后。
再然后便是兵部尚书孙承宗领衔的六部尚书以及有资格位列乾清宫旁听的侍郎们。
瞧着堂下喜气洋洋的心腹们,案牍之后的天子也是心情颇佳,女真人谋划许久的"拼死一搏"非但没有取得太大的成效,赫图阿拉的老巢还被毛文龙率领的东江军再度"光临"。
听说,还是努尔哈赤最宠爱的嫡孙尼堪亲自给毛文龙等人带的路,如此之举对心高气傲的努尔哈赤来说,怕是心理上的打击比之丢失的千余匹战马更加致命。
虽然知晓女真"求降"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的诡计罢了,但年轻的天子仍是有些喜不自胜,女真人这座笼罩在大明头上的乌云终于要彻底散去了。
"想来诸位臣工都是知晓了辽东的消息。"
"此番将诸位叫进宫中,还是有几件事要一同商议一番。"
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喜色逐渐隐去,朱由校的声音再度回归平静,也让堂下正在窃窃私语的重臣们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还请陛下示下。"
闻言,内阁首辅周嘉谟连忙起身,冲着案牍之后的天子躬身说道。
不知不觉间,这位幼龄继位的天子早已是解决了朝野内外一切不稳定的因素,将皇权牢牢的握在了手中,不容任何人小觑。
其余的重臣们也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目光殷切的盯着前方的天子,"东林党"已是被天子连根拔起,现如今的大明只剩下了"帝党"。
"登莱参将毛文龙悍勇有加,率领东江军士卒星夜兼程,深入女真腹地,再破牛毛寨,擒杀老酋嫡孙,并耀武于老寨之外,大大助长了我大明的声势。"
"此功,该如何赏?"
出乎众人的意料,朱由校并未提起眼下最为火热的"话题",反而是将大出风头的毛文龙抛了出来。
按理来说,毛文龙立下如此战功,的确值得大书特书,但在场的众人皆是知道,因为某种原因,当今天子对于那位心高气傲的东江军主帅颇有微词,远不像对辽东经略熊廷弼,宣大总督杨肇基那般信任。
因为摸不透天子的想法,故而偌大的乾清宫暖阁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敢于率先打破此间有些尴尬的气氛。
"陛下,不若升毛文龙为登莱副总兵,加授平辽总兵官。"
过了半晌,兴许是受不了越来越压抑的气氛,主管兵事的兵部尚书孙承宗缓缓于座位上起身,朝着前方的天子说道。
他身为兵部尚书,评比军功本就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更何况他相比较堂中的其余臣子,还与朱由校多了一份"师生"情谊。
此事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果不其然,见到兵部尚书孙承宗起身,诸如内阁首辅周嘉谟,次辅朱国桢等人均是面色一松,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准了。"
正当众人还在心中感叹孙承宗有所担当的时候,天子清冷的声音便从暖阁中幽幽响起,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
"升毛文龙为登莱副总兵,加授平辽总兵官,仍受登莱巡抚袁可立节制,此役立有战功的游击将军耿仲明同样升为登莱副总兵。
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又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于暖阁内响起,令堂中众人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子制衡的手段玩的越来越轻车熟路了,隐隐约约好似有传说中的"嘉靖爷"的几分影子了。
"陛下圣明。"
没有多余的犹豫,众臣一边于心中感叹天子的帝王手段,一边躬身俯首称是。
瞧这架势,天子分明是早已有所决断,哪容他们质疑。
"下一件事,便是女真求降,献上国书,愿向我大明俯首称臣。"
见自己提议的"人事任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朱由校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满意之色,随手拿起案牍旁的一封奏本,朝着堂下重臣挥了挥手,一脸淡然的问道。
来了!正戏来了!
饶是早在路上的时候,已经被宫中的内侍和通政司的官吏告知女真请降,俯首称臣一事,但当从朱由校的口中亲自说出的时候,在场众人仍是不免有些身心激荡,呼吸急促。
曾经称霸辽东,将边关搅得天翻地覆的女真人终于是要扛不住了吗?原来他们也没有自称的那么"视死如归"。
"陛下,应传令辽东经略熊廷弼不予理会,诏令各方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大军开拔赫图阿拉,平定辽东,以告慰我大明军民在天之灵。"
朱由校的话音刚落,一脸恨色的内阁首辅周嘉谟便是起身回道,因为情绪激动,其声音都是有些颤抖,胸口更是在不住的起伏。
时至今日,即便是最为保守的大臣恐怕也不会同意女真人的"乞降",不然如何对得起这些年战死的无数儿郎的英魂。
别的不说,就在前几日,山海关左部总兵官王世钦便死于女真人的乱刀之下,如此国仇家恨,谁人敢轻言放下。
"陛下,首辅所言甚是,平定辽东之日近在眼前,绝不能给女真人喘息之机。"
次辅朱国桢也是当即起身,声音洪亮的说道。
虽然此前他对熊廷弼私底下有过诸多意见,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有任何犹豫与怀疑。
闻言,案牍之后的朱由校只是嘴角带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眼神迷离不定,任谁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思绪之间,朱由校的眼神愈发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