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二月二十八。
肆虐京畿之地数月的凛冬终于逐渐褪去,青石板上的冰雪也开始渐渐消融,正午的阳光也终于让人察觉到了一丝暖意。
这个难熬的冬天,终于算是过去了。
前段时间,天启五年的会试也是如期举行,京师好生热闹了一阵,直到现在还有不少进士及第的"老爷们"于城中的茶楼酒肆宴请亲朋故旧,一切都好似过往云烟。
"驾驾驾!"
低沉的呵斥声于城中的街道上突兀响起,抬眼看去,却是发现一名神情肃穆的骑士轻声催动着胯下的马匹。
瞧其方向,估摸是朝着城中的通政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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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后,一则令人愕然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朝野,并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
陕西西安府竟然出现了“瘟疫”。
京师的百姓,对于这个词语并不陌生,一些上了年纪的百姓还从脑海深处回忆起了令他们有些不寒而栗的"往事。"
万历十年四月,京师大疫,霸州、文安、大城、保安,患大头瘟症,死者不计其数。
按照常理来说,大明这些年的灾祸从来不停停过,但以瘟疫来说,自太祖建国至今,两百余年的国祚中,却是已经发生了大大小小三百余次的瘟疫。
除了瘟疫之外,诸如大旱,蝗灾,水灾,洪涝等灾祸更是月月不止,几乎令得京师的百姓习以为常了。
但是不知怎的,这一次朝廷的动作竟是"非比寻常",天子在第一时间召集六部九卿进宫议事,俨然一副大敌临近的景象。
如此模样,倒是令得京师中的百姓们啧啧称奇,即便是昔日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联军越过燕山山脉,突然出现在蓟镇之外,天子的反应也没有如此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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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中,内阁辅臣以及六部九卿有些局促的坐在堂中早已备好的木椅之上,皆是迟疑的望着案牍之后的天子,沉默不语。
此时的乾清宫暖阁内,地龙早已撤去,仅留角落处的火盆熊熊燃烧。
平素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暖阁内的众臣只觉得火盆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令他们不胜其烦,让人心中烦闷不已。
"太医院中的医官们可准备好了?"
沉默了半晌,朱由校缓缓将手中的奏本放置在案牍之后,微皱着眉头,有些疲惫的说道。
"陛下,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京。"
见得天子发问,首辅周嘉谟连忙起身应是,本就苍老的脸上更是疲惫,前些天的时候,他一直在忙着操持调粮等事务。
却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援助陕西的棉衣以及粮食还没有准备妥当,这西安府竟是又爆发出了瘟疫。
难不成,大明真的陷入了一个怪圈?怎么近些年,祸事一件接着一件呢。
"赈灾的钱粮呢?"
冲着周嘉谟点了点头,朱由校转头看向户部尚书毕自严。
这次疫情来势汹汹,轻易不会退去,朱由校已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陛下放心,钱粮也已准备充足。"
户部尚书毕自严也顺势起身,冲着案牍之后的天子躬身回道。
此时的他颇有些庆幸,辽东战事在悄无声息中解决,辽东经略熊廷弼并未顺势掀起大战,故而太仓库中的存银还能勉强维持。
"陕西逢此大难,难免有人偷奸耍滑,上下其手,令左光斗亲自走一趟吧。"
"臣等遵旨。"
暖阁中的众臣对视了一眼之后,倒是没有提出异议,左光斗身为督察院左都御史,其职责本就是巡查地方。
现如今陕西发生了如此大的灾祸,身为九卿之一的左光斗亲临地方,也可安顿民心,体现中央赈灾的决心,乃是一举两得之事。
正好左光斗出京,也可顺便巡视地方,闹清楚延安府那个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滋生出如此之多的流民。
在朱由校有些模糊的记忆当中,他隐约记得初代"闯王"高迎祥便是陕西延安府的人氏,莫不是因为蝴蝶效应,高迎祥提早登上历史舞台了?
想到原本历史上轰轰烈烈的农民军起义,朱由校的心神便是为之一凛,眼神也是愈发的寒冷。
"对了,让赵吏带着人也走一趟吧。"
沉默了半晌,朱由校突然提到了对于暖阁中众臣来说,有些陌生的名字。
唯有一直立于朱由校身后,沉默不语的王安最先缓过神来,冲着朱由校躬身应是。
年前的时候,独掌锦衣卫十余年大权的前任指挥使骆思恭上书"乞骸骨",并未颇为识趣的推荐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接替他的位置。
经过天子的一番"不舍"之后,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允准其回乡终老。
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赵吏则是升任新的锦衣卫指挥使,成为朱由校身边新的"鹰犬",骆思恭之子骆养性则接替赵吏的位置,成为了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坐镇南京。
不知不觉间,就连朱由校都是有些没有意识到,随着掌权日久,地位日渐稳固,他也变得有些"乾纲独断",急功近利,原本的处处隐忍,步步为营已然逐渐被他忘于脑后。
乱世当用重典,明末的乱局已然出现端倪,不容朱由校如同昔年那般"谨小慎微",他要采取最用力的措施,当一切能够威胁到大明江山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无论是辽东的建州女真亦或者关外的蒙古,或者西南边境的土司,陕北大地的流民,都将被他逐一解决。
"陛下,是否免除受灾严重府县的税款?"
见到朱由校沉默不语,好似没有什么事要交代了,内阁首辅周嘉谟忽然起身,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按照往年的规矩,凡是受灾严重的府县,朝廷都会酌情免除去赋税,免得沉重的赋税给百姓们带来更大的负担。
"免除延安府和西安府三年赋税。"
听到周嘉谟的话语后,朱由校的眼眸深处便焕发了一抹光彩,他竟是给忘了。
明末历史上那些独领风骚的人物都是在饥饿以及沉重赋税的双面夹击下,方才选择了揭竿而起。
如若只是简单的赈灾,而未将他们身上的枷锁免去的话,恐怕对于明末的乱局依旧有些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