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北京城外。
辰时已过,天光早已大亮,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湿润以及点点凉意,京营的校场中,早早的就传来了喊杀声,并扬起阵阵灰尘。
往来的百姓商贩对此早已是司空见惯,并不意外。
自从天子继位以来,大力整顿京营之后,似这等冲杀声几乎每日都会响起,无论酷夏寒冬,从不间断。
并且随着天子整顿京营,前些年那些跋扈的军士似乎再未见过,平日里只有巡视的将士在外走动。
偶尔赶上营中将士休沐的时候,便是城外这些酒肆饭铺丰收的时候。以前的那些大头兵们常年蹭吃蹭喝,有几人给过银钱,哪能比得上现在...
...
...
"为皇爷效死!"
"日月山河永在,我大明江山永在!"
校场之内,朱由校披甲执刃,面色严肃的望着校场中山呼海啸的京营士卒。
随着辽东局势渐稳,他来这京营的次数远不如继位之初那时频繁,不过眼下的情况,倒是令他极为满意。
戚金,陈策等人并没有辜负他的厚望,一直在兢兢业业的为他操练着京营,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强军。
人过一万,无边无岸。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五万将士们队列整齐,士气昂扬的立于此座大校场之内,等候着天子的指示。
京营无论是军饷亦或者兵刃,盔甲均是冠绝大明。此时校场内的将士们均是身穿颜色统一的鸳鸯战袍,腰间佩刀,显得声势极为浩荡。
并且距离观武台最近的一处空地上,整齐的排列着约莫三千余人的队伍。这些人的盔甲比之寻常京营士兵更加鲜亮,有光泽。
腰边的火铳,长枪也是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银光。
整支队伍,从校尉到普通兵士,均是一脸的斗志昂扬,目不斜视的望向高天之上的天子。
"末将戚金,向陛下复命。"
"除留守的将士之外,京营五万精锐尽皆在此,请陛下示下。"
早已满头白发的戚金,驾着一匹高头大马,环绕校场一圈,随后奔至高台附近,向朱由校行礼复命。
若是有眼神好的人,定然能看到端坐于马背之上的戚金老将军脸上的激动之色,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
这支倾注了戚金,陈策,秦良玉等人全部心血的天子亲军,终于要再出征了。
"黄得功!"
沉默了半晌,朱由校猛地抽出腰边的长剑,看向面前最最前方的军阵,厉声而喝。
"末将在!"
黄得功浑身一颤,打了个急令,快走几步,从阵列之中出列,跪倒在朱由校面前。
"朕升你为京营总兵兼五军都督府都督敛事,率军前往蓟镇,以防不测。"
在黄得功一脸不可思议的注视中,朱由校缓缓的下达了对于黄得功的认命。
高台之上的孙承宗,周嘉谟等人闻言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脸上一抹苦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未发一言。
早在前几天,朱由校钦点,令黄得功进京面圣的时候,他们几人便预料到了朱由校定然会对此人委以重任。
却没想到,天子不但升了他为京营总兵,还给他加上了五军都督府都督敛事的衔职。
虽说,自打成祖迁都北京之后,这五军都督府便名存实亡,但是都督敛事却是名副其实的正二品。
这黄得功,当真是一步登天呐。
"为陛下效死!"
跪在地上的黄得功愣了片刻,方才如梦初醒,一个头磕在有些泥泞的地面之上,声嘶力竭的吼道。
虽说他到了蓟镇之后,也要归属卢象升节制,但是卢象升一介文官,自然不能亲自上阵杀敌,最多在后方运筹帷幄。
真正与建奴亦或者蒙古人厮杀,还得是靠他。
黄得功心中一阵激荡,他知道,封妻荫子,全在这一仗了。
"为陛下效死!"
黄得功身后,五万京营士卒也是猛的单膝跪地,响起了冲天的呐喊声。
"军人保家卫国,此乃天职。朕以尔等为荣!"
朱由校先是点了点头,随后不待众人反应,便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面前的阵列嘶吼了一句:"此次出征将士,每人分田十亩。"
话音刚落,校场中的将士们只觉心中一阵翻腾,眼中似有一团薄雾闪烁。
"为,陛下效死!"
依旧是相同的口号,只是声音比之刚才那次更加宏亮,竟将校场上方偶然飞过的几只鸟雀吓得自空中掉落,努力扑闪了几下翅膀之后,方才重新保持了平衡。
虽然这些土地,不会像士绅一般,无须缴纳粮税,但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已然算是莫大的惊喜了。
中国人,自古以来,对于土地的执念,已然深入骨髓,融入血脉当中。
闻听此话,高台上的几位重臣皆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户部尚书毕自严,脸上闪过些许调侃之色,想要看看这位明廷的大管家,却是作何反应。
只是令孙承宗,周嘉谟等人有些没想到的是,毕自严虽然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但是面色还算平静,未有太大反应。
天子早已私底下与他知会过了。
"嘿,一人十亩。五万人,便是五十万亩。"
"天子大手一挥,便是五千顷土地,倒是好大的手笔。"
周嘉谟微微摇头,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闻听此话,毕自严脸皮一抽,喉咙也不断耸动,显然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展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望尔等,尽心竭力,精忠报国!"
没有理会身后众臣的窃窃私语,朱由校望着校场内面红耳赤的将士们,厉声嘶吼。
只是其心中却是一阵哀叹,倘若熊廷弼一语成谶,女真人真的与蒙古人携手,共同翻越燕山山脉,直奔蓟镇。面前这些忠勇的将士们,还能剩下多少呢?
"为皇爷效死!"
校场中的将士们却是不知道朱由校的心中所想,皆是涨红了脸,用力高呼,借以发泄心中的激动。
天子隆恩,虽身死仍不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