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深夜,银月高挂树梢。
南京大营最中心的校场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校场两端充斥着黑压压的人群,既没有一方撤退,也没有一方冲杀。
只有校场中间,零星散落着几具尸首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起流血事件。
"本将不管尔等是何原因哗变,即刻管束各自所属,令得各回其所。否则休怪我等不念同袍之情了。"
一名身着银白铠甲的将校脸上脸上有着肃杀之色,声音愈发的寒冷。
随着此人声音落下,他的对面也有一位将官搭话。
"郑副将,我等不比你们京营,不愁吃穿,兵饷充足。"
"兄弟们已经被拖欠兵饷多年了,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等只想要个活路,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虽然此人身后人数众多,足足是郑起的数倍有余,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有着浓浓的忌惮之色,毕竟对面是货真价实的天子亲军,可不是自己身后这些疏于操练,徒有其表的老弱病残可比的。
"刘总兵,无论尔等有何冤屈,等到都督大人回返,自有他来主持公道。现在还不速速退去,倘若依旧执迷不悟,后果自负。"
京营副将郑起没有丝毫退让,并猛地将腰中佩刀抽了出来,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草,大人,咱们跟他们拼了就是,我就不信那郑起真敢动手。"
那刘姓总兵身后有着一名将官脸上露出了一丝桀骜之色,冲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向身前的总兵进言。
他看不惯这些北京城而来的老爷兵许久了,不就是在西南打了个胜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何至于天天挂在嘴边。
"呱噪,莫忘了侯爷的安排。"
南京大营副将刘纯眉头轻皱,否决了自己属下的提议。
跟京营动手?真嫌自己命长吗?还是以为那些京营跟你身后的亲卫一般,提不动刀?
听到刘纯提起侯爷二字,那名将官脸上泛起了一抹不甘神色。
侯爷也真是的,既然都决定撕破脸了,却又不敢造反,只让他们借机生事,最好让南京大营兵变..
"郑副将,先前鲁大人在的时候便用各种理由搪塞我等,现在你也是这般理由,兄弟们实在等不下去了。"
"我等别无所求,只想讨要我等的兵饷。"
刘纯定了定心神,再度朝着另一端的郑起喊话。
听得此人如此言说,郑起也是心乱如麻。
这些人当真会挑时候,如今正值深夜,鲁钦又不在南京,他也不知该当如何。
似乎是瞧出了郑起陷入了纠结之中,那刘纯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果然不出侯爷所料,只要他们打着讨饷的幌子,没有了鲁钦主事的京营,根本不足为虑,不敢对他们真的下手。
"兄弟们,跟我走,我等去南京城中找那些官老爷讨个公道。"
见到郑起依旧沉默不语,刘纯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冲着身后挥手。
只要他率军到了南京城,那侯爷的计划便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便是当受了惊的南京城中官老爷们走投无路的时候,灵璧侯汤国祚现身,好言相劝,安抚大军,随后平息一场动乱。
如此便可令北京城中的小皇帝投鼠忌器,不敢轻动。
"慢着,便是尔等真要讨饷,也等清晨之后再说。绝不可率军擅离此处,进驻南京。"
正当刘纯以为一切平安无事的时候,郑起那近乎于寒冷,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再度在其耳边响起。
听闻此声,刘纯的心头也是浮现出一丝无奈,难道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吗?真的要纵兵,让双方自相残杀?
倘若真到了那一步,且不说事后灵璧侯会不会有事,他刘纯作为主帅,定然逃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
可若是不能按照计划,在今晚将大军带进南京城,灵璧侯也饶不了他,毕竟灵璧侯手中可是有着他这些年贪赃枉法,喝兵血,吃空饷的证据..
随便哪一项,都能要了他的脑袋。
正当他陷入两相为难的时候,校场侧翼突然传来了新的声音。
"我看谁敢妄动.."
抬头看去,发现侧翼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数百人的队伍,为首之人乃是上了岁数的几名文官。
"老子不是叫你堵好门吗?"
见到这些人的一瞬间,刘纯的心头便浮现出了一丝不妙。不由得扭头,恶狠狠的看向身旁的心腹。
"我明明安排了人啊,可他们..."八壹中文網
这名将官话还没有说完,脸上便带上了一抹惊恐。
随着那些人近前,他已经发现了那些人居然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以及那些锦衣卫脸上的斑斑血迹。
"本官吏部尚书何熊祥,尔等意欲何为。"
何熊祥脸上站在校场中间,冲着双方势力两面喊话。
此话一出,京营副将郑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跨越了几步,一把将何熊祥抓在自己身后。
"贼子尔敢!"
见到有人敢动手,赵吏的脸上便是一声怒喝,此时他也分不清场中局势是谁对谁了。
"部堂大人,末将京营副总兵郑起,末将怕那些人暗箭伤人.."
郑起没有理会赵吏的怒喝以及锦衣卫手中那明晃晃的弩弓,反而是将何熊祥送到京营阵中之后,方才如释重负的说道。
听得此人言说,何熊祥深深打量了眼前的京营副将一眼,随后缓缓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事。
见得郑起没有下一步动作,王在晋等人也是松了口气,跺了跺脚,也是径直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说来可笑,在这等时候,何熊祥居然选择了相信"外来"的京营。
"部堂大人,今日晌午过后,南京大营便隐隐有打斗以及吵闹之声,随后愈演愈烈。待到傍晚,南京大营集结,欲要前往南京城中讨饷。末将不敢置之不理,故而率军阻拦,直到现在。"
听得郑起如此言说,杨涟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嘲弄之色。
"放屁,南京的军饷是本官亲自经手,哪里来的欠饷一说,这些人分明是意图谋反,犯上作乱。"
听到眼前这名年轻人如此言说,郑起脸上露出了一抹后怕,还好他没有轻信这些人的谗言,也没有被他们说动,不然恐会酿成大祸。
"这位郑副将,传本官的令,在校场立旗搭台,本官点将。"
兵部尚书王在晋眼睛轻眯,声音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