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嘉靖皇帝的眉头跳了跳,不过面色却没有改变,眼睛眯起来,看向了吏部尚书周用,询问道:“周爱卿,你以为如今张经是否可以担任三省总督一职呢?”
周用是个老迈之人了,此时就等着安安稳稳的退休,不想参与到任何事情里,也不想和任何人起争执,加之身体不好,更是六部里面难得的好好先生,此时听皇帝询问,倒是有几分想要任命张经的想法,他也不想闹得大家不开心,便小心翼翼的缓缓道:“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张经可以一用。(?八〈〔[一小说(〔网w?w)w>.)8]1>z?w).)c]o
郑光的面色微微苦,这却是好心办了坏事啊,这位老尚书,是真的老了。
果不其然,嘉靖皇帝心里愈不愉快,连继续议事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把张经召回朝中,另外,夏阁老,你和惟中还有六部尚书们继续商议一下何人可为转运使,何人可为福建巡抚,商议好了之后把人选告诉朕,朕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说完,嘉靖皇帝也不理睬大多数臣子的惊愕,径直起身离开了,留下了夏言的忧心忡忡,大多数臣子的一脸懵逼,和严嵩的狂喜。
皇帝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甚至不想亲近自己,自己在六部官员中的威望,已经大到了没有人反驳的地步,向来喜欢看臣子掐架以求得安全感的嘉靖皇帝开始感到不安了,夏言为此担忧不已,猜测最迟一年之内,自己就会去职……
转念一想,既然都要去职了,那与其被皇帝赶走,还不如自己递交辞呈,以老迈无用或者回家赡养老母为理由,自己主动辞职,这样还能留得一丝颜面,自己这辈子最高的高官当过了,最大的权力掌握过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也品尝过了,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唯一担忧的,就是自己去职之后,定然是严嵩担任辅,孙承恩可能被提拔入内阁,但是孙承恩绝对不是严嵩的对手,严嵩这老小子故意示弱,激起皇帝的担忧和不满,自己从中渔利,想法非常完美,非常奸诈,简直奸诈到了一定的程度,让夏言不寒而栗,自己一旦离开,朝中的那些正直之士真的可以扛得住严嵩的侵蚀吗?
还有身后这孩子,真的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吗?
但是皇帝已经离开了,甚至不愿再和自己多说一句话,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夏言突然想起了两人最开始在大礼议之中相识的场景,年轻的外来皇帝,地位低下的自己,一直到如今,当初的那份感情,大概已经所剩无几了吧?这里取得背影,不再回收的背影,宛如一道鸿沟,使得曾经心意相通的两人之间,再无瓜葛。
自从张璁死后,当初的烽火战友,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还在朝中,靠着大礼议起家的臣子斗倒了大礼议一派,而现在,自己这批人,也要谢幕了。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相互议事了,皇帝大概也不会等着自己得到平定东南的功劳就会把自己给赶走了,既然如此,选定人选,保证最后一点点的希望之后,夏言就会主动递交辞呈,离开这不再让他怀念的地方,和张璁一样,在书卷和温暖的阳光的陪伴下,度完余生,同时,期待着那少年会给大明带来的希望之光。
议事草草结束了,大家互相推荐几个人,就这样把决定的权力给了夏言,夏言自然不会再触及皇帝的敏感地带,老老实实地把几个职位的候选人名单以及他们的履历整理出来,派郑光送给皇帝,让嘉靖皇帝自己抉择,望着郑光离去的背影,夏言落寞的叹了口气。
“公谨,今日廷议,陛下为何……”孙承恩还有些不明所以。
夏言略微担忧的看了看孙承恩,环顾四周现无人,便低声道:“陛下不会留我太久了,我想,最迟今年年底,把东南的政务敲定,全部处理完,我就会递上辞呈,主动辞职,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唯独最担心的,就是你,贞甫,你太耿直了,耿直的都不会隐藏自己的心绪,你要知道,一旦我走了,你要面对的,就是严惟中了。”
孙承恩惊讶地看着夏言,低声喊道:“公谨,陛下如何会留不住你?陛下怎会突然的要你……你没犯错啊!?”
夏言苦笑几声,叹道:“官场之上,谈何犯错与不犯错呢?有些时候,犯错等于不犯错,而不犯错,就是犯错,在这颠倒黑白的名利场上,你觉得你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呢?贞甫,你太耿直了,严嵩想要对付你,也不知道多简单,甚至都不用对付你,他就能轻易让你丢了官职,这些年,要不是我护着你,你也不知道丢了几次官职,哪里还能成为礼部尚书?
严嵩不是好对付的,越是奸诈之人,他的权术也就越高,他能通过各种方式,打击你与无影无形,甚至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着了他的道儿,丢了官职了,他揣摩陛下的心思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而咱们的陛下,你也要知道,太过于自负,自视甚高,却又真的聪明绝顶,只是一旦遇到能利用陛下情绪的人,陛下就会不自觉的成为他的刀!”
孙承恩大骇:“利用陛下?!”
夏言面色一紧,低声道:“严嵩就是这样的人,我这些年想方设法的压制他,寻找对付他的机会,可是除了贪污受贿,我真的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而且这些年,我最熟悉陛下,陛下对贪污受贿一贯就不是很在乎,陛下以为全天下没有不贪污的官员,你贪污他是不怎么在乎的,其他方面,严嵩真的没有什么缺点和把柄,我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他,但是我一旦去职……”
夏言的话没说完,孙承恩已经知道夏言最担心的是什么了,便惊疑不定的问道:“公谨,你的意思是,严嵩一旦成为辅,会侵夺六部之权?打压我们这些老人,甚至是全部换上他自己的人?”
夏言重重点头:“我在,可以压制严嵩,严嵩不敢妄为,但是我若不在,严嵩没了钳制,加上陛下对他日复一日的恩宠,以及他自己的奸诈狡猾,他若是不对六部职权出手,他就不是严惟中了!贞甫,你太耿直,没办法和老奸巨猾的人争斗,若我去职,你……最好也想想吧……”
孙承恩的面色极为难看,他盯着夏言,面色变换几次,最后还是露出不甘之色:“严嵩就算再奸诈,朝中就没有正直之人可以与之对抗了吗?!”
夏言哭笑不得道:“贞甫,你是礼部尚书,就算要入内阁,你也是下一个,现在内阁只有我和严嵩两人,我一旦去职,就只有严嵩一人,陛下不会同意内阁里只有一个人成为独相,我一旦去职,你就必定会被提拔入内阁,但是严嵩知道你与我的关系,他会放心的让你进入内阁与他分权?”
孙承恩惊讶道:“严嵩会直接对我出手?!”
夏言点头:“这几乎是肯定的,以严嵩的奸诈,他之前曾吃过亏的,当了一段时间的辅,接着就被陛下看出端倪,废了辅之位,重新将我召回来,下一次,他会更加谨慎,我想全身而退尚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就更不容易,他会第一时间把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全部赶走,甚至是杀掉,也绝对不会让陛下看出端倪!”
孙承恩默然无语。
另一边,郑光把内阁和六部商议之后提出的候选人名单送往嘉靖皇帝处,嘉靖皇帝接过名单之后让黄锦给郑光搬个小锦墩儿,再赐他一碗绿豆汤消暑,看来并不打算立刻就让郑光离开,郑光也就老老实实的坐着,等待着嘉靖皇帝的后话。
不久,嘉靖皇帝看完了候选人名单和履历,确定了转运使和福建巡抚的人选,转运使的人选很正常,也很不正常,那就是现任南京守备、太子太保,世袭罔替魏国公第七代继承人徐鹏举,以期常年镇守南京,熟悉南京事物为理由,令其担任三生粮草转运使一职,专门负责为前线军队提供粮草,不得有失。
若说转运使的身份正常又不正常,那么福建巡抚的身份简直就是异常,他的名字,叫聂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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