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郑光一直不太理解那些明星面对自己狂热追捧的粉丝们为何表现出一种抗拒甚至是恐惧的心理,避之不及,唯恐与之接触,而现在的郑光,终于理解这些明星们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会想要远离那些原本应该多多亲近的粉丝们……
“哎哟!那就是苏州文豪啊?!哎哟快让我上前看看清楚!”
“又能打仗又能考举人,这样的人才大明多少年没出过了?!偏偏就在咱们南直隶出来了!”
“得了吧!那是咱苏州人!正儿八经的苏州老乡!别想着攀亲戚!”
“别挤啊别挤啊!在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小郑老爷!我家闺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你要不要看看!要不要……哎哟!”
“臭不要脸的,刚才还在隔壁许老爷家卖闺女!现在又来郑老爷这里卖闺女!哎!郑老爷!我家闺女可漂亮了!”
“说我不要脸?你才是真的臭不要脸!”
………………
郑光被这些突然爆热情的围观群众们吓坏了,说真的,当年面对蒙古军的冲锋时,郑光都没有如此慌乱过,现在却被这些强势围观的群众给吓着了,当下一拜及地,算是完成了礼节,转身就进了屋内,郑江率领四名郑府下人拼命阻挡,拼死的关上了房门,然后急忙合上门栓,就像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五个大男人累成一团。≥≧八一中文w﹤w≤w﹤.
“天啊,咱们大明的百姓也太可怕了,两千倭寇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没有害怕过,刚才,我居然害怕了!”郑光一脸的后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还让我娶她闺女,见过送钱送地的,就没见过送闺女的……人家都说中了举人就不一样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不一样法儿,今日算是见识了。”
郑江在地上躺着,虽然气喘吁吁,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光儿啊,你不知道举人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啊!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考中举人了,终于考上举人了!咱们郑氏也有一个举人了!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啊!”
说完,郑江便坐了起来,又露出了一点点欲求不满的样子:“唯一可惜的是,不是解元,要是个解元该多好?第二名和第一名相差的也不是太多才对,为何不能算个解元呢?我家光儿可是大名鼎鼎的苏州文豪,用不了多久名声就要响彻大江南北,那些考官也真是的,就不知道成人之美,小三元加上一个解元,便成大四喜了,多好!”
接着又说道:“这也够了,这也够了,第二名亚元,仅次于第一名了,举人,举人啊!咱们家里的田亩从此就不用缴纳赋税了,城里的铺子也不用收税了,说不准还会有人来投效,咱家的田地会越来越多的!郑氏兴旺,指日可待啊!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得知此事,定会喜笑颜开!”
郑光看向了手里的捷报,看着上面写着的第二名亚元的字样,也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笑容:“本也没想着能考上这样高的名次,觉着前十就不错了,那样便有信心冲击二甲进士,结果居然是五魁了,还是前三,现在,我便有信心冲击二甲前十了!”
晚上,为了庆祝郑光一举夺魁,连下四试,继而可以冲击下一关,决定举人能否一举化身为进士的会试,那便是明年二月的事情了,距离如今,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有的是时间好好准备,饭桌上,还迎来了考取第三十七名的向青,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向青自己说他当时都懵了,觉得完全不可能。
他觉得自己是臭号考生,并且刚刚死了父母,是不详之人,坚决不要和郑光住在一起,以免让郑光也沾染上不祥之气,即使郑光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是向青一再坚持,郑光也无法,只好让他自己去找了一间客栈暂住,也不论能否考上举人,就是闷头睡大觉,等待郑光的考试结果出来。
结果报喜的人冲到他的房门前,大喊着向老爷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三十七名,倒是把向青给吓坏了,一下子从床上滚下来,跌跌撞撞的去开门,一开始还觉得是送错了地方,结果一看向青两个大字,顿时眼泪水就滴下来了,打了报喜人和围观群众之后,向青在屋子里哭了半天。
“父母若是能撑过这几日,就能看到我考上举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可……上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当晚,向青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郑光和郑江一起把满脸泪痕的向青放在了床铺上,叹口气,离开了。
向青的故事还没开始,他还有未来。
郑光回到自己的房内,看着那大红的喜报,先前的激动褪去之后,冷静就重新占据了思维的顶端,郑光开始思考,自己为何考取了第二名而不是第一名,提学专门叮嘱报喜人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照理来说,一省提学那是主管文化方面的大员,绝对不会让一个报喜人捎上这句话给中试学子,而这一次,因为自己特殊的地位,似乎有些不同了。
郑光可以肯定名次排定完成之前,自己的名声就传到了南京,而北京距离这里太远,就算快马加鞭,战胜的捷报一来一回也要一个月的时间,那么皇帝给出的赏赐也要一个月才能抵达江南,那么这件事情真正的尘埃落定也在那个时候,在那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之前自己的名次是多少,之后是如何成为第二名的,这似乎很有意思。
但是谁都不会否认这次自己的确是立下大功了,皇帝也必然赏赐,但是赏赐的力度是多大,是怎样的,是直接授官还是物质赏赐,或者是封个什么名号之类的,这都是值得商榷的,皇帝的态度固然很重要,但是东南本地的人们的态度,也很重要。
是第二,而不是第一,似乎意味着东南本地的人们对于自己这个人物的异军突起抱有一定程度的戒备和担忧,对于东南局势的突然转变所带来的担忧,也许正如自己之前所担忧的,这一场战斗之后,很有可能直接促成皇帝对东南的倭寇下手,会派来重要臣子对东南进行某种程度上的严厉打击。
嘉靖皇帝朱厚璁是大明自朱元璋和朱棣之后最聪明也是最强势的皇帝,他的强势体现在大礼议事件中对群臣毫不留情的打击以及对皇权的维护,他的聪明也恰恰体现在大礼议事件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皇帝,在那场政治斗争里,以难以想象的精明和权术将三朝老臣杨廷和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也就不难想象嘉靖皇帝对群臣的掌握到了何种程度,以及他自己对自己的相信,或者说是自负,到了何种程度。
郑光始终认为,聪明且自负的嘉靖皇帝对于东南的形势,自己心里有一杆秤,而苏州之战之后,异军突起的自己和范庆会成为嘉靖皇帝的那杆秤上至关重要的砝码,或许会促成一次皇帝对倭寇的打击热潮也不一定。
深知倭寇事件背后根本原因的郑光对此表示忧虑,虽然自己立志定要平定倭寇,但是,倭寇既然不仅仅是日本的强盗,那么对待的方式,也绝不仅仅只是军事打击而已,倭寇事件所牵扯到的,是整个东南的方方面面,而不仅仅只是一群日本海盗而已。
那么,提学的话,那句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明日的鹿鸣宴里,自己会遇到一些人,听到一些事,明白一些道理,做出一些抉择之类的,郑光暂时不知道那位提学到底是北方派还是东南本地派,到底是倭寇的背后主导者,还是坚决打击者,但是无论如何,成为士人集团中一员的第一天,郑光绝不允许它被蒙上阴影。
鹿鸣宴,看起来文雅高尚,实则俗不可耐,鹿者,禄也,鸣者,名也,或许这样看会比较直观——禄名宴。
说白了,文人士子寒窗苦读十数年,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白白将自己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大好年华奉献出去,为的是什么?大家都是人,有七情六欲,食五谷杂粮的人,在这些事情面前,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所图者,唯“禄名”也!
一开始也只一些考试的相关人员的犒劳大会,或者说是泄大会,将之前的怨气一股脑泄出来的泄大会,只有相关人员才会参加,但是随着科举考试在社会中的影响力的不断增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往参与鹿鸣宴,其中不乏名宿大儒,或者是退休官员,乃至于在职官员。
无他,南直隶的举人们历年来都会占据进士榜里相当一部分的名额,而这些人里,说不得就会出现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庶吉士,将来有一飞冲天的时候,不趁此时巴结或者露露脸,更待何时?
因此,原先的庆功大会,也就变成了禄名宴,深知内情的唐顺之曾经对郑光说过,鹿鸣宴上,或许,你会遇上对你未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贵人,也或许会遇上让你下半生不得安生的仇敌,全看个人造化了,因为这成为官员的第一步,往往会为未来的一切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