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芫荽从意蕴酒肆出来,回到七王府时,宴深刚好骑着马扬长而去。
留给卫芫荽的,除了扑了她一脸的尘土,一无所有。
“王妃,你去哪儿了?”迎上来的绿箩,一脸担心的问道。
卫芫荽笑了笑,“出去走了一圈,消消食。”
四个人一只鸡,其中一整只腿还被七王爷给撕下带给了曹将军,王妃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两口。
这有什么食可消?
消的可能是醋吧……
“王爷去丞相府了,让奴婢给王妃说一声,他今晚就不回府住了。”担心忘事的绿箩,赶紧将宴深方才叮嘱他的话,转述给卫芫荽。
“我知道了。”卫芫荽点头,朝着芫荽阁缓缓而去。
宴深回不回府住,对于卫芫荽而言,丝毫影响都没有。
因为他们并不睡在一张床,连同一屋都没有。
一个在七王府的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似乎一旦不隔这么远,就睡不着似的。
“王妃,王爷去探望曹将军夜不归宿,你不生气吗?”绿箩看着面色平静,丝毫变化都没有的卫芫荽,眉头微蹙地问道。
“你觉得我为何要生气?”卫芫荽侧身,抬手搂着绿箩的肩膀问道。
“曹将军只是兄弟,可王妃是夫人,这哪有陪兄弟睡不陪夫人睡的?王爷可真是不厚道!”绿箩瘪了瘪嘴,语气当中满是愤愤不平。
“因为王爷的人生不是只有我,还有诸多我以外的事物。比如你们,比如他的朋友,比如他的家人,再比如他的大业等……若是王爷的人生只有我,那可就太单薄了。”卫芫荽耐心地解释道。
在这七王府,陪伴卫芫荽最多的人是绿箩,卫芫荽一直将她当成妹妹在看待。因此,难免话也多了些。
绿箩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好像也是诶。”
一本正经的懵圈模样,逗笑了卫芫荽,“待你成家后,可千万别将夫君当成一切。这女人,得有自己的事情与圈子。如此一来,你的注意力才不会完全放在他的身上。”
减少对于另一半的期待感,是人生保持快乐的重要法则之一。
“王妃,女子成婚后的事情不就是夫君和孩子吗?圈子?”卫芫荽这般一说,绿箩更是懵了,“圈子是什么?能吃吗?”
卫芫荽顿了顿,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应该先是你自己,才是你夫君的夫人,孩子的娘亲。圈子就是你自己的社交,你的朋友,比如我。再比如四喜哥哥,空无哥哥,他们也都是你的朋友。你不能因为成亲,就舍弃和其他所有人的关系。这么说,明白了吗?”
“王妃和奴婢当真是朋友吗?”绿箩的眼睛里,发出了好看的亮光。
那么一长段话里,这句成了她抓住的重点。
卫芫荽有些哭笑不得点了头,“对。”
“那奴婢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要和王妃当朋友。”绿箩笑得眉眼弯弯,银铃般的笑声在芫荽阁的上空蔓延开来。
依然是没有抓住重点的孩子……
对于人要做自己这一点,卫芫荽没再多言。
因为说得越多,反倒是令绿箩越是困惑。
“你去打盆水来,我准备洗洗睡下了。”卫芫荽疲乏无比的看着绿箩,柔声说道。
王妃的作息一向都是猫头鹰作息,今儿有些反常。
肯定是因为王爷去看曹将军,所以吃醋生气了。
绿箩笃定地在心里点着头,“好。奴婢这就去。”
趁着绿箩去打水的罅隙,卫芫荽换上了睡觉的衣裳,而后趴在桌上,假意睡着。
“王妃,醒醒,水来了。”端着满盆水走进寝卧的绿箩,轻轻地拍了拍卫芫荽。
卫芫荽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放那儿吧。我缓一会儿再洗。你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准许,王爷也不能进来。”
王爷也不能进来?
这摆明就是在生王爷的生气……
绿箩心疼地点着头,“奴婢记下了。”
门关上的瞬间,卫芫荽立马将里面的栓子给插了进去。而后从卧室的暗门,溜了出去。
目的地,当然是丞相府——曹弘懿的“闺房”。
……
曹弘懿躺在阁楼的摇椅上,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繁星。
摇椅右边,则是同躺着的宴深。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呆在同一空间下了。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各自手中的酒瓶,时不时碰一碰发出的声音。
直到桌上的酒瓶全部空掉,两人都有些微醺。
微醺的感觉像是坠入了云端一样软绵绵。
平日里的谨慎,算计,紧张,焦虑都在这一刻被融化。
“故渊买的酒,总是格外地好喝。”曹弘懿转头,望向宴深的眼眸当中,有着和星星一样的亮光。
“可惜你不常在绥安。”宴深叹了一口气,遗憾的口吻像是要不到糖的孩童。
曹弘懿笑了笑,“我若是在绥安,皇上不会放心我们曹家的。”
只有远在天边,才能分散丞相府的势力。
丞相府也才不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等宴深开口,曹弘懿继续补充道:“赵大人身上那枚兵牌,你怎么看?”
宴深抬头,“兵牌是真的,但是目前还没有追踪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刑部那边,在等着卫兵的下一次行动。”
静谧的夜空中。
一望无际的星星就像是一望无际的绥安皇位。
谁都看得到,以至于谁都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拥有者。
其实卫兵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行动,谁都不知道。
也正是因为它的不确定性,才令人格外惶恐。
“再过几日,我就要回边关去了。你在绥安,千万要当心。切记暂且别与卫兵为敌。”曹弘懿甚是担忧地看着宴深,叮嘱道。
在回绥安长街的当天,曹弘懿就已知晓宴修不会真的攻打大南郡国。
因为只是差他回绥安,至于回绥安后的安排则是待定,而非立马进宫。
所以,宴修此举不过是一个误导人的信号罢了,并不会有任何实际的操作。
宴深顿了顿,开口道:“阿懿,你说卫兵当年真的有通敌吗?”
自从决定和卫芫荽成亲以后,宴深对于整个卫府的调查都没有停止过。
然而时至今日,也没有搜寻到任何关于卫府通敌的证据。
一切似乎都是宴修和围在他身边的那帮人,所下的定论。
“卫丞相若是真的想通敌,当年为何自己不直接坐上那个位置,要将皇上推上去?”曹弘懿并未正面回答宴深的问题,却又将自己的观点表达得再清楚不过。
“卫府当年通敌一案的详细资料,我问了都察院那边,竟没有。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宴深自嘲地笑了笑。
明清进入都察院已数年。
都察院的文献库有些什么资料,他均是一清二楚。
却无半册关于卫兵,或者是卫文石的。
这点属于令人觉得奇怪……
“说到卫府,你和卫大小姐,如何了?”曹弘懿认真地问道,言语间没有半分的嬉笑成分。
上次离开绥安长街的前一日,两人也是坐在这个地方喝酒。
主题就一个:基友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结果这次曹弘懿回来,七王府已经有了女主人……
宴深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仔细在脑海中将与卫芫荽从认识到现在,所有发生过的大事小事,都回忆了一遍,“契约婚姻,谈不上如何,也谈不上不如何。”
“不管卫丞相有无通敌,他是他,卫芫荽是卫芫荽。既已成亲,还是得好生对待才是。”曹弘懿的话语里有着浓浓的无奈感。
出生在这样一个家族,谁又能自主选择婚姻?
——都不能。
像卫芫荽这种能相互帮衬,不作不闹不矫情的,已经很是珍贵了。
人生除了权势,总是要有个人一起分享喜怒哀乐,才算完整。
“大业面前,儿女情长什么的,谈何容易?”宴深平静地回应着曹弘懿,“与其如此,不如不开始。”
江山对于宴深而言,重要的原因在于保命。
曹弘懿叹了一口气,“故渊,那个位置,非要不可吗?”
“不是我非要。是如果我不坐上那个位置,我的命就只能在掌握在别人手里。如同我母妃一样。”宴深疲倦地摇着头,在提及母妃二字时,情绪瞬间低沉了下来。
可齐云烟在深宫当中,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卫芫荽满脑子都是困惑。
曹弘懿点头,宴深心里的想法,他自是明白的。
但现实,从来都不是能让人随心所欲的,“你有没有想过,此事一直调查下去,如果最终的凶手就是齐贵妃或者皇上,你可如何是好?”
“我母妃是含冤而死,这事我必须得给九泉之下的她一个交代。不管凶手是谁,这事都要追查到底。”宴深笃定地回应道,“至于如果了结,那是真相大白后的事情。”
齐云烟竟然不是宴深的生母?
卫芫荽目瞪口呆。
“虽然在多数时候,我们的选择是有出入的。但是你知道的,只要你一经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战场上雷厉风行的曹弘懿,到了宴深面前,却柔和得犹如二月空中的云朵。
如此坚定的基友情,令卫芫荽想起自己在22世纪的小姐妹们。
可是又能怎样呢?
注定是回不去的。
这一刻的卫芫荽,煞是羡慕两人可以同在一个屋檐下。
“我母妃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宴深看着曹弘懿,郑重地说道。
“明日杜阳秋会上门给姝妤问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太子也会过来,以探望的名义。实质只是想知晓她的病,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曹弘懿和曹姝妤的兄妹情,只存在于外人眼中,实质什么也不是。
言下之意,宴深最好也带着卫芫荽一道来探望。
太子会不会在曹姝妤的病上,动什么手脚,这事难料。
宴深起身,推开曹弘懿寝卧的门,“明儿一早我回府,带她过来,而后一道去姝妤阁。”
脚才刚抬起,还未踏入,曹弘懿飞身一跃,挡住了宴深的去路,“弘懿阁不留有妇之夫。”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宴深目瞪口呆。
有妇之夫就不是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