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犹豫不到两秒就把门打开了。
她其实也不想开门,但是沈时礼站在走廊上,也没有走的意思。
江烟侧了侧身,让他进来,又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看。
走廊上空无一人。江烟隔壁就住的贺昭溪,对门则是姜悦。看样子倒是没被发觉。
“你怎么来了。”江烟转过身,仰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拍戏的?”
沈时礼长腿一迈,语气很淡,带着点儿不以为意:“这个并不难知道。”
他看向江烟,唇角挑了挑,“大约你没有注意过,承德酒店也是江今的产业。”
有钱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是利用职权之便还是很简单的事。
江烟瞪着他。沈时礼也坦然的回视,神色沉稳,一双漆黑的眸子安安静静,反倒让江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恶的资本家,能怎么办呢。江烟心里嘀咕,选择性无视自己也是资本家的一员。
江烟先败下阵来。她打了个哈欠,走到沙发边坐下:“那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等沈时礼开口,她就抢先道,“要是提离婚就算了,我现在实在没精力折腾这个。”
沈时礼有点意外,却没流露出来:“拍戏很辛苦?”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江烟。自上次江烟离开,他们也有一周没有见面。
小姑娘裹着纯白的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
卸下妆,皮肤也是白的晃眼,小脸白白嫩嫩的,却显得眼眶下那点青色越发明显,遮都遮不住。
整个人蔫唧唧的,圆眸也失了精神气儿,透着少见的有气无力。
可是她的脊背却挺的很直。姿态仪容都端正的无可挑剔,就算被拍出去,也找不到黑点的那种。
“当然辛苦啊。”江烟说话也随意很多,睡眠不足,她反应也慢一点。
“整天赶进度赶进度,又这么累…导演也好严格,哎,不提了。”她
“这是什么?”沈时礼听她说完,手指挑起那个小药箱。
江烟刚从贺昭溪房间拿过来的。听他问,她也没回避:“没什么,我身上长痱子,拿这个抹一下。”
想到这个江烟就糟心。她抬眼看看沈时礼,又控制不住的打哈欠。
猫瞳也微微眯起来,带着点儿水汽,“沈总,你要不也先等等…我真的顾不上,抹完药膏就要睡了。”
“我帮你擦。”修长的手指挑开药箱,沈时礼低头分辨出药膏,语气淡却不容拒绝。
江烟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她清醒了些,想要拒绝:“不用吧,我自己来就行。”
沈时礼已经脱下西装坐在床边了。他抬眼,仍旧是无波无澜的眼神,唇边却噙着点笑。
江烟听见他耐心又执着的声音说:烟烟乖,过来。”
江烟:“……”草,过来过来过来。
反正都结过婚什么没见过啊,还怕这个吗?
江烟一下子扑到床上,把浴袍扯下一点,不忘提醒他:“我后背很多的,你别看着不舒服啊。”
沈时礼大约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江烟在剧组摸爬滚打,倒是习惯了。
小姑娘洁白如玉的脊背上长着不少红点,一眼看过去遍布的仿佛有点吓人。沈时礼目光暗下来,轻轻碰了下。
听他“嗯”了一声,一只手落在她背上,很凉,却力道适中,很舒服。
“这是怎么弄的?”
“捂出来的。”
江烟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声音含混:“大夏天穿古装就是这样的,身体太娇气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拍戏的时候都是这么辛苦吗?”
“是啊。”江烟听沈时礼一个外行问这种问题,忍不住笑了下,“拍戏不就是吃苦么。”
她有点奇怪的感觉。江烟从没和沈时礼谈过自己的职业,也不曾互相干涉。
对江烟而言,当明星是事业,和其他工作没什么不同。沈时礼工作忙,江烟也是。所以他们从不干涉。
“其实也是我自作自受。”江烟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自己喜欢,吃点苦也值得。”
手指拽着被子,江烟语气倒是认认真真的。
别人进娱乐圈或许是想要钱想要名,这对江烟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演戏是因为喜欢,能够吃苦也是因为喜欢。
顺口把心里话说出来,江烟顿了顿,又有点尴尬:“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好了。”放在背上的手收起来,沈时礼似乎笑了下,“没有,你说这些事情,我也很想听。”
他垂眸看她。面前的小姑娘娇娇小小的,还是很爱撒娇。
但是骨子里的那种韧劲,似乎又和从前不一样。明明是吃不了苦的性子,真遇到艰苦的环境却也能适应的很好。
是他不够了解江烟。
江烟头埋在被子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她是真的太累了。拍古装剧本来就辛苦,更别提这段时间她还要费心处理合同问题,和沈时礼就此折腾。
沈时礼站起身。他把一旁江烟顺手丢的干毛巾拿过来,又帮她擦头发。
他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唇角抿着,沈时礼动作生疏却还算轻,没把江烟吵醒。
小朋友顺着他的力道动了动,含糊两声,还是乖乖的睡着了。
江烟这一觉是被贺昭溪打电话叫醒的。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神志才缓慢的回笼——昨天,沈时礼,过来了。
后来她就睡着了。
江烟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周围一片安静,也不见沈时礼来过。
难道是太累了出现的幻觉?她伸手想去摸手机,却在床头柜上见到一个意外的东西。
江烟目光一凝。她伸手把那份压在水杯下的厚厚的协议抽出来。
翻开第一页,就是正规的格式。
甲方沈时礼,乙方江烟。对他们共有的财产做出如下处理…
沈时礼过来果然是为了这个。江烟沉默一会儿,还是翻着大致看了看。
沈时礼并没有妥协。江今集团资产庞大,涉及利益复杂,沈时礼都列出来了。
可以说,这份协议放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让人欣喜若狂,毕竟相较离婚来说,它给出的资产太丰厚了。
翻到最后面,沈时礼已经签上自己的名字了。
一笔一画干脆利落,带着沈时礼特有的清瘦字体,安安静静的。
纸质版和电子版果然不一样,江烟摸了摸,觉得指尖隐隐发烫。
她抽了抽鼻子,眼圈有些发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如此难过。
把协议好好放好,江烟快速去浴室洗漱,又揉着眼睛出去。
今天拍戏还是很辛苦。江烟一路上心不在焉极了,也幸好导演似乎心情很好,倒是没多训斥她。
“怎么了?”贺昭溪随时观察着江烟的状态,趁着休息的空档就拉着她坐下。
一边给江烟拿小电风扇降温,又给她递了瓶冰水,她才低声问:“你和沈总谈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沈总昨天来过?”江烟回过神,有点震惊的看她。
贺昭溪坐下,若无其事道:“昨天我看你要上药,过去看看你,是沈总开的门。”
贺昭溪没说的是,有沈时礼堵着,她连门都进不去。
她本来还打算拉江烟起来看看剧本,对上男人平静却不容置疑的拒绝态度,也只能死了这条心。
这种上位者见多了。贺昭溪连在秦暮修面前都敢拍桌子,偏偏对沈时礼不行。
那种无形的压迫力和气场,居高临下的生硬疏离,不用说话就能被这个男人展露的淋漓尽致。
江烟还不知道自己良好的睡眠质量是沈时礼争取来的。
她犹豫了下,才乖乖坦白:“沈总是过来给我送协议的,我今天才看见。”
“那是准备签了离婚?”贺昭溪一点都不意外。
“没有,”江烟沉默了下,挠挠脸颊,“他要把名下资产分三分之一给我,否则就签不成。”
原本更惨,沈时礼似乎打算净身出户。江烟争取又争取,才降重到三分之一。
真拿了这份资产,加上父母留给她的,江烟大约算了算,她在秦氏集团和江今集团都能横着走。
“他给你你就收下。”贺昭溪完全理解不了她,“有人白送钱你还不高兴?”
也不是这么说的。能拿钱当然很好,就是总觉得会心虚。
“而且你和他结婚三年,这点东西是应拿的。”贺昭溪说话尖锐,“总不能什么都不要?你当自己是做慈善的?”
“再说了,钱这种东西永远不嫌多。”贺昭溪拍拍她的头,“你要是有钱,现在就能把姜悦踢出剧组,是不是很爽?”
她循循善诱,像是在教坏小朋友,“想踢导演就踢导演,我们也带资进组,你想投资什么投资什么。”
江烟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她不是对姜悦有意见,实在是反感对方绵里藏针的态度。
圈子里都知道江烟有背景有后台,具体清楚的却没几个。
姜悦搭上江今集团的顺风车,发通稿踩起江烟起来也毫不留情。
就连江烟在剧组里拍戏被导演爆骂这种事都能传出去——这段时间贺昭溪和对方团队之间你来我往,也没少花心思。
“也有道理。”江烟矜持的抿唇点头,“还是当个小富婆快乐。”
更何况还有另一层考虑,沈时礼态度坚决,江烟总怀疑自己再不答应这协议就签不了。
贺昭溪看她眼睛亮亮的点头,微不可查的偏开视线。
她想起昨天和沈时礼说过的话——
“你是烟烟的经纪人吧。”
“我希望你能劝说她,接受这份协议,这对她没有害处。”
贺昭溪本来不予答应。她对沈时礼印象也不怎么样,直到对方果断的拿出协议给她看。
无可挑剔。方方面面都是为江烟考虑,她也挑不出毛病来。
“这是沈总给的补偿吗?”贺昭溪顿了顿,“我会让烟烟接受的。”
“不是补偿。”沈时礼抬眸,声音很淡,“这只是给烟烟添的小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