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顺县的中医院院长是李文昊,此人跟柳权年轻的时候关系很好。两人就是单纯的朋友,李文昊对外从不提跟柳权的私交,也从不借着私交给柳权添什么麻烦。所以,两人哪怕现在社会地位悬殊,但仍旧能以朋友的身份相交。
此人的医术其实不错,不过是年轻的时候出了一次医疗事故直接影响了他的职业生涯。当时柳权说起这个也分外唏嘘,“当时有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他单纯是路过的。当时的情况有些危急,一根钢材从腹部刺穿了,干活的都是一群十六七的小年轻,根本没经过事,不知道那钢管不能拔的道理,直接上手给拔了!他一看这不行,得止血呀!用针灸的法子给止血了,然后帮着紧急往医院送。可那是什么年月呀?医院能做手术的大夫都被下放劳动了,都是些二把刀。再加上那个年月批判中医……认为中医都是骗子。上手就把身上的针给拔了了……然后人才推进手术室就没了……致死人命的责任那些人可不担,李文昊就成了替罪羊,被关进监狱去了。后来……我找了很多人,把这个案子给翻出来了,证明他坐的是冤狱。可这经历到底是叫他的发展受限了。大半生过去了,绝不接手危重病患。”
两人的交情,柳权很放心的把桐桐给放到下面县里的医院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你在上面,接触的患者往往是一个固定的群体。要么私下接诊,非富则贵。要么,在医院严格按照规定来,只能做助手。那就不如去下面,下面你能见到各种各样的病患,有助于积攒经验。”
且针灸用针,他是教了的。不仅教桐桐,也教吴树了。换一种针,其他的并没有变。所以,不牵扯什么掌握不掌握。要说这种针难在哪里,这有一比,纳鞋底的针和绣花针放在一起试试,谁都知道大针好用,手捏着针,越是纤细越是不好控制。这不是什么高科技或是难掌握的技术,这在于双手的功夫,一得稳,二得准。
像是面部麻痹,用特别微小的针有用这种针的长处,疏通经络做的更细致。更重要的是很多小细节的肌肉都能照顾到,病人的感知上就会更明显的觉得,好似之后整个肌肉都放松了。
但这特别费大夫。半张脸得下几十针。要不是一开始需要打名气,她也不用这个法子。
现在很多疾病越来越年轻化,像是坚持来针灸治疗的,有十多岁的孩子,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有四五十岁尚且在壮年的人群,男女比例相差不大。
年纪太大的,有很多人就觉得年纪大了嘛,这种情况避免不了,只要能吃能睡能凑活的说话,妨碍都不大。可年轻的,生命长着呢。便是年过五十的,好些都还没退休呢。这不治疗行吗?
试了一天,晚上下班了。柳权就把电话打过来,一听就能知道他心情特别好,“听说用小针了。”
“是!如今心脑血管病人越来越多,后遗症轻重不一,小针有它独特的优势,尤其是在恢复语言功能上,更是如此。”
柳权哈哈大笑,“收集案例,记下来,回头我要看。若是在恢复语言功能上效果特别显著,就值得推广。不仅在国内推广,在国际上也能推广。心血管疾病不仅是在咱们国家呈上升趋势,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在中医针灸上,单开一门这个课程,都是值得的。”
好!记下了。
问了第一天的感受,又问了去金家的事,“见了小金的父母了?”
“见了!”桐桐细致的说了,家里是什么人的,家里怎么摆设的,在家里吃的什么云云。
一说柳权就放心了,“回头金老师和曾老师来京市,我若是在,你要告诉我。我设宴请他们。”
好的!桐桐应承着,又问师父的事,“住在山里不回来了?小师兄给我打电话,说是家里的病人多的他已经忙活不过来了……”
絮絮叨叨的说了得有半个小时,这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桐桐就朝四爷摊手:这不是师兄,这是多了一个爹。
四爷就笑,柳权能走到如今,必然不是只因为孟老,他的独到之处显然非常独到。
他这么说着,就起身,“走吧!回去吃饭。”
走!
于是,猛不丁的,饭菜才上桌,两人又回来了。
这会子都晚上六点半了,太阳还在,但是院子里已经不见一丝阳光了。这会子,用瓦罐点上艾草熏蚊子,院子里到处飘着淡淡的艾草味儿和烟火的味道。院子里的石桌上,茶具不见了,摆着四个盘子三个碗,各个都不一样,造型有些奇怪,做工也很粗糙。应该是在哪里淘来的,价格不贵。
曾梅赶紧起身:“快,吃饭。”
就怕多做,四爷回来在路口买了两个卤猪蹄、半只烧鹅。
这会子往上一摆,一人大半碗的米饭就够了。
曾梅还问说,“有我自己酿的柿子酒,要不要尝尝?”
那就尝点。
然后桌上又摆上五个奇怪造型的玻璃杯,一人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酒……是真不怎么好喝,说不好这是果醋还是果酒,反正能喝,没毒。那就喝吧,过日子嘛,过的就是这个滋味。
金问抿了一口,还点头:“嗯!比去年好了,今年一点涩味都没有。”
曾梅很高兴,“是吧?”然后一脸期待看桐桐,“咱家承包的地边上有几颗柿子树,可能是年年在那个地方沤肥,那地肥的很。柿子可能结了!一棵树一年三五百斤呢!今年秋里我还想再酿一点,你尝尝,看看还缺点什么味道?”
这怎么说呢?
桐桐就说,“我觉得糖再加一半,可能口感会更好。”
“那今年多放糖。”
金斯韵起身,拿了南瓜造型的糖罐子出来,“要不要加点糖再喝?”
好的!都来点吧。
家常口味的菜,添点外面的荤菜就是改善伙食了,家里酿的酒不好喝没关系,可以加糖嘛,喝的就是个趣味。
吃完饭金问去厨房洗碗去了,曾梅坐着陪说话,又摆弄茶具。桐桐就眼看着她给小小的茶壶里放桂圆干、干红枣、冰糖,然后放四爷买的那种上好的红茶。放好了,搁在小炭炉上熬啊熬的。金斯韵前前后后的忙,给门口也点个瓷盆,熏蚊子,又把水管子接在水龙头上开始给花浇水。
四爷干脆就起身,把一些该修剪的花都剪了,窗台上放着木盘。剪下来的花放在盘里,还能插瓶。
剩下桐桐跟曾梅坐在那里煮茶。许是桐桐去而复返回来吃晚饭,叫曾梅心里踏实了。话终于多了起来,“咱们家的亲戚,多是在县城的。斯业他大伯在环卫局,主要管的是垃圾转运这些事,特别省心,很多时候都不用坐班的……九点半去,十点回都没人问。他大伯娘也是环卫局的,两人在一个单位,大伯娘主要是负责县城里的公厕……不是打扫公厕,就是管理!他们单位是分片管理的,本来该她管广场卫生的,她嫌那个天天得检查,一天不到位都影响市容,叫领导看见了就坏了。管厕所这个事虽然不好听,但是省心呀!再过几个月也都五十五了,该退休了。多自在呀!”
满满的都是羡慕。
“嗣业他姑姑,家里开着个店。早前卖自行车,现在又卖摩托车,三轮车……整天都在店里忙,生意还挺好的!嗣业还有俩舅舅,家里的院子靠着大路,又离车站近,他们把家里给盖了五层,早前就是旅馆,现在重新装了,弄成什么酒店……那地方养一大家子。这么些孩子,就斯韵和嗣业考上大学了……”
听起来日子过的都不差。
桐桐就说,“我家亲戚不多。我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我爷爷奶奶都有兄弟姐妹,但是几乎不来往了。那个年月断了联系的!高知在那个年月里成分不好,也怕彼此牵连……这一断了联系,就真的断了。”
哦哦哦!那倒也是。曾梅就问说,“老家是哪里的?”
“爷爷是南省人,奶奶是中原省人。他们都是在解放前就能留学的人,家庭成分应该比较高,产业也比较多。后来产业都归还了,应该都过的很好。那场运动过去之后,跟老家断了联系有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老家那边不想分割产业,而爷爷奶奶又都是搞学问的人,自有一股子清高之气,并没有因为这个去讨要。再后来,老人家有成就了,出名了……那边许是不知道,许是同辈的老人都去世,后辈不好联系,也不好意思联系,所以,就算是彻底的断了。”
能理解!能理解!
“但我呢,兄弟姐妹多了一点,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
听斯业说了,在很高大的衙门里工作,前途无量。
“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也听说了,那妹妹还是个科学家的苗子。
“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哎!可怜的,看起来亲人多,可真正亲的又有几个呢?家庭关系一复杂,连亲爹妈都亲不起来了。
她把煮好的茶给桐桐倒了一杯递过去,心里却发愁。你说这样的家庭关系,俩孩子要是结婚的话,咱们去见亲家,该去见哪边的亲家呢?见了亲家公,见不了亲家母。见了亲家母,见不了亲家公。放在一起见,怕是也会尴尬吧!那要怎么办呢?分别去见吗?还有,这亲家公和亲家母对婚事的看法和要求不一样该怎么办呢?再给闹起来?
哎呀!好愁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