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收到管家汇报,说是金陵采买的船被漕运码头扣押,说是涉嫌扰乱神京物价,这等事从未听及,翻了天了?
薛姨妈见了被打得一瘸一拐的王吉,听了他的描述,鼻子都气歪了。
这个林黛玉真是个煞星,来了一天,出了多少事?
下个船也能把扫把扫到她薛家头上?
薛蟠在外吃酒回来,醉醺醺的,进来见薛姨妈在问生意等事,他本是不耐烦,但一听是他家人被打,抄起墙上的剑就要去寻那打人的衙役晦气。
薛姨妈唬得赶紧拉他,奈何他酒性上来死活拉车不住。
宝钗听见动静,忙出来,帮忙拦住薛蟠。
“哥哥!你糊涂了!”宝钗厉声一呵,粉面含威。
薛蟠不怕母亲,独怕宝钗,道理讲过,学问比不过,做人比不过,长相性格都比不过。
“妹妹,你别拦着,我就去找知府大人聊聊天,问问我薛家买卖一向公平公正,就为了五两银子把我家人打三十板子,这是何道理?当日他在金陵就与我家过不去,如今才来京都,还跟我过不去,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四大家族?”
薛蟠在秦淮河摔断两颗门牙,如今补了半截金牙,一说话就满嘴金光闪烁。
就很有钱。
宝钗的美丽杏眼都盛不下那金碧辉煌的富有。
她避开薛蟠的脸,“京兆府的柴大人是有名的公正不阿,金陵案卷虽被梁大人结案了,但在柴大人这里怎么都是个把柄,我们躲着还来不及,你怎么还要凑上去?若是被他看到你,想起金陵的事,向圣上奏上一本,我这选秀还去不去了?”
薛蟠听了这个,便蔫了,涉及妹妹选秀,这可万万耽搁不得。
他讪讪放下剑,“我不去使得,怎么也得告诉姨父一声,叫他们防备柴静是个小人!”
薛姨妈道:“这还需你说?一会儿我就到府里寻你姨母,这柴大人是要堤防,但府里却还有一人也得设防,我总觉心里不安,那林姑娘的到来,怎么就这么天翻地覆呢?”
薛蟠想到传闻,神思飘了,“听闻林家姑娘美貌如仙,唉,何日能亲见一眼,死了也值得。”
他不由想起当日在金陵鸡鸣寺遇到的美丽姑娘,虽害他跳进河里喝了一肚子脏水,但是他还是很开心。
咧嘴一笑。
就——还是很有钱。
宝钗被他大金牙闪耀的不能直视,眼就很累。
薛姨妈——
心累。
这个儿子不学无术就罢了,女色上还是个夯货!
薛姨妈沉下脸,“林家不是好相与的,听闻他父亲得罪了太子,又得罪了北静王,怕是要被罢官,这才匆忙送了女儿入京避祸。你日日吃酒眠柳已经够了,何苦还去招惹他家?”
“我不过就一提!”薛蟠嚷嚷。
宝钗也劝他,“近日哥哥安分一些吧,好歹我进了宫,家里就有指望了,再想要什么人,做什么事,岂不便宜?”
“对对。”薛蟠想着,若是妹妹得势,林家失势,说不定有机会见见那名满江淮的林姑娘了。
笑得有点迷,金牙是屋里最闪耀的那颗星。
薛姨妈都有点不能直视儿子那裂开的嘴了,扶住额头,“灌了黄汤,滚屋里睡去吧!”
薛蟠被丫鬟们扶着进屋休息,一路想着美人儿等事,那嘴就合不上。
金牙比阳光还灿烂。
薛蟠走了,宝钗想的就多了,这林家既然要出事,黛玉如何如此嚣张进京,是有什么底牌?
不可轻视。
宝钗与薛姨妈道:“妈去跟太太说话吧,货物的事儿虽然柴大人处置的过于粗暴了,到底是王吉错在先,如今不宜招摇,倒是老实地把各处钱款补齐。皇商生意原本只有我一家,从祖父到父亲,那银子如流水般过,如今周贵妃家分走了一大半,眼看这剩下的几处,香料、衣料两处最挣钱的,她家也要来抢,就不得不反击了,故而我一定要入选。在这之前,任何小事都不可忽视,不能为眼前这点利,坏了大事。”
薛姨妈拉着她的手,“我的儿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原想让你姨父给柴大人去信,把货物都要出来,这么一说,倒不用如此麻烦,这次认栽了,把货款都补齐,规矩地把货提出来吧!”
“王吉这等人不能要!”宝钗又提醒,“我家世代皇商,最重信誉,不能因为对方是寒民百姓就欺压的,这等名声传出去,家里铺子还有人敢上门?”
“行,都听你的,将王吉赶出去。”
“不,不仅要办,还得办大,直接捆了送京兆府,让判其蒙骗主家,毁损主家声誉为由,重重罚判。”
薛姨妈也是关了家里里外多年的人,瞬间便想到其中利弊,点头,“这是周到法子,还是我儿想的周全!”
宝钗又让薛姨妈提了些铺子里的药材等物,母女一起去贾府看望生病的王夫人。
且说黛玉和润玉,一早起来,按习惯练了拳,洗漱后一起去给贾母请安。
他们与贾母、姐妹们用饭,却没见宝玉。
贾母说是他身上不适,便免了他请安,让他在屋里用饭。
黛玉姐弟用完饭,便告辞,说是要去拜会两位舅舅。
贾母知道昨日未得见两位舅舅,这是必须要去的,便让人好生护着他们去见贾赦和贾政。
到了东院,贾赦刚下朝回家,穿着福字团褂,拖着布鞋,一副居家打扮,身旁站了好几个穿红着绿,环佩叮当的姑娘,黛玉和润玉拜过。
贾赦不过按例训勉几句,吩咐他们将这里当家,若是有什么短处了,尽管找老太太说去。
黛玉一一答应,润玉随着姐姐行礼做事。
贾赦见外甥女儿这容貌姿色,规矩应答一丝不错,倒是有些恍惚,这个模样倒与她母亲小时候很是不同。
贾敏被荣国公夫妇千娇百宠长大,很调皮,时常会捉弄贾赦,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也会“无意”间替他在贾母处解围。
虽然她跟二哥关系更好,但也算是个合格友善的妹妹了。
贾赦想着这些,那老脸软和了些,拈着胡须,“本该说短缺什么尽管跟大舅舅说的,但是府里情形你年幼不知,如今是你二舅母管家,你大舅舅和舅母也不过就是些月例银子和每年的官俸,也无甚出产,所以就没老脸地说一声,家里的事找老太太和二舅母,外头若有什么应酬烦难事,找你大舅舅来。”
这贾赦倒是个明白的酸人!
这意思就是说,你来了,就尽管吃你外祖母和二舅母吧,我实在无能为力!
但是他是袭爵的——
黛玉像是想起一事,便装作懵懂地把昨日到京码头遇到薛家铺子管事与乡妇闹事,她当时不知道与薛家有亲,将人送进顺天府尹的事,她十分不安,不知该如何补救,如何跟薛姨妈道歉等等。
贾赦一听,笑道:“这等小事!不忙,我这就派人去跟老柴说,保管他立马放了薛家的人和货,以弥补你的无心之过。”
黛玉忙谢了,满脸小儿女的天真无邪,贾赦为自己为外甥女帮忙的事大为得意。
这厢,柴静一边接了薛家送来的货物差价和强买强卖的王吉,一边拿着荣国府让立马放了薛家人和货的信。
就很,懵。
他一向正直,能在顺天府尹做官的人都是人精。
一边收了货物差价还了卖家们,一边还了薛家货物,一边把王吉收监,一边给荣国公府送了信,说是人或都还了,反正荣国公府也没说是收了差价归还还是原样归还。
既然有荣国公府参与的案子,想来案情重大,柴静谨慎起见,再上书一封内书房,将薛家之事原本奏报。
本是小事一桩,这等案件过到内书房几位内书房大臣,批个字就留档了。
奈何如今忠顺王府坐镇内书房,柴静的折子他一向要亲自看的。
薛家?与贾府有亲的四大家族之一。
贾府是他拉拢的对象。
但是贾府这些年一直都小动作不断,在太子和忠顺王府之间首鼠两端,意图谁赢了押谁,这等人,呵呵!
忠顺王府把折子往内务府一扔,把“薛家”下面掐了个指甲印。
指甲印的就耐人寻味了。
且说,黛玉和润玉从贾赦处出来,又去见贾政。
贾政却是穿着见客的衣服,不知是刚从衙门回来,还是见客回来。
见了黛玉姐弟,倒是怔怔地多看了几眼,从中找出许多幼妹的影子,平日那板正的脸柔和了些线条。
“当家里一样,有甚需要尽管开口,找你二舅母要,若是她不能办,就跟舅舅说。”
这是管财权人说的话。
黛玉和润玉答应了。
贾政又问了些路上等事,黛玉一一回答了。
他又问来家后可习惯不。
黛玉一一把昨天在贾府的事讲了一遍,从每个人的言语到进去哪里的时辰都一一清晰。
贾政当官的人对时间观念甚为敏感,他抓住一点,黛玉和润玉在正房,坐了半个多时辰,王夫人都没叫他们去见一眼!他清楚记得那时候他叫人来取佛豆,王夫人正在屋里见周瑞家和她嫂子,回禀黛玉来府的情况!
贾政沉下脸,但是也不好当着黛玉姐弟的面发作,只吩咐他们好生住着,千万别拘束,特别交代,不必理会贾宝玉那疯魔一般的童稚言行!
那宝玉修好便罢了,修不好也是命定。
黛玉垂泪,自责了一番自己给贾宝玉带来的麻烦。
贾政越见她自责,越对自己那个无法无天的儿子生气,恨不能现在就把那不孝子喊出来,打一顿!
好好的一块玉罢了,真当自己是天灵地宝呢?
作的全家闹了好大一场,气得老太太昨晚起了三回夜,说是没睡安稳。
如今还跟史家牵扯上关系,不知道史家会如何回复这金麒麟的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