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坐着一名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这小郎君作士子打扮,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两道细眉下的灵动双眼,正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薛瑞。
薛瑞不认得对方,但从对方那毫无起伏的喉结,及略有些规模的胸襟判断出,这哪是什么小郎君,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娇俏少女!
正想着对方来意,角落里的张懋跳下马车,低声介绍道:
“薛大哥,这位是赵府的千金,我去借冰的时候,赵家姐姐闲着无事,就顺道过来看看。”
赵家千金,芳名唤作瑾瑜,今年十四岁,比薛瑞略大些。
“见过赵小姐。”
听说是赵家的千金亲至,薛瑞微微有些惊讶。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很少会出门,只有出席重要社交场合,才会随家中男子外出。
听张懋说,赵家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没想到堂堂千金小姐,竟然跑到自己家来,实在让他难以置信。
见薛瑞毫不避讳的盯着自己,赵瑾瑜脸色微红,刻意避开他的目光,问道:
“听说你家要用冰,我让人给你装了一桶,应该够用了吧?”
马车正中,放着一只木桶,上面盖着厚棉被,看样子数量不少。
“够了,多谢赵小姐相助!”
姑娘再好看,也不及亲爹性命重要,薛瑞跟赵瑾瑜道谢后,连忙将冰桶搬进卧房。
有了冰块,薛元皓体温很快降下来,给父亲喝下陶节庵留下的专治风寒的“柴葛解肌汤”后,薛家三口人都松了口气。
院中,张懋闲得无事,正用芒硝学着薛瑞制冰。
赵瑾瑜也站在一旁,看张懋瞎折腾。
“看看看,是不是结冰了,我没骗你吧?”
过了片刻,见碗中果然结了冰,张懋兴奋的大叫起来,赵瑾瑜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竟然真的可以,若我家也用这个法子制冰,就可以随时随地制取,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惊讶过后,赵小姐高兴的笑了起来,两只眼睛都成了月牙状。
门口的薛瑞听后,好意提醒道:“贵府想用芒硝制冰赚钱,恐怕没那么容易。”
赵瑾瑜微微蹙眉,问道:“怎的,你不想让我家用这个制冰法子?”
她可是刚帮了薛家一个大忙,薛瑞若是敝帚自珍,或者想趁机讨要好处,这人怕是不值得深交。
好在,薛瑞并没有这个想法,细心解释道:
“赵小姐误会了,这芒硝制冰之法已流传千年,却一直没有大规模商用,我刚才细想了一下,认为是成本太高没有利润的缘故,贵府想靠这个赚钱,恐怕要失望了。”
张懋也帮着作证:“赵姐姐,薛大哥说的没错,刚才我们用的这些芒硝,花了十几两银子哩,这都够买几桶冰了,很不划算。”
“那倒是我误会了。”
赵瑾瑜略有些失望,要是成本没那么高,凭着自家人脉,这制冰生意肯定有很大市场。
薛瑞走下台阶,本想离赵瑾瑜近些,说话也方便。
可走了没几步,发现对方似乎比自己要略高些,忙一折身,站到比他矮半个头的张懋身边。
找回了一丝自信,薛瑞脑袋好使了不少,思索了片刻,他看向赵瑾瑜:“贵府若真想做这门生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赵瑾瑜好奇道:“什么办法,麻烦吗?”
“倒也不算麻烦,不过现在不成了,如今天气渐冷,哪还有人需要消暑降温,这生意只能来年再做,若是赵小姐明年还记得在下,请入夏前来寻我,咱们可以合作试试,说不定能赚上一笔。”
据张懋说,赵家在京中专做售冰生意,在同行中乃是翘楚。
让赵家学去制冰之法,薛瑞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也不是他发明的,就当借花献佛,还了赵家借冰的人情。
不过,要想真正靠制冰赚钱,恐怕还需要转变模式,才有可能挖掘一丝商机。
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自然要有好处才做,赵家要想赚钱,最好跟他合作,这样皆大欢喜。
在商言商,赵家也是做生意的,薛瑞提出合作赚钱,赵瑾瑜并不觉得这是市侩之举,反而很欣赏他的坦荡。
因此,赵瑾瑜毫不迟疑道:“那就一言为定,待明年咱们再合作,你可不许跟别家做这个买卖!”
“那是自然,除非贵府主动放弃,我说的话绝对算数。”
薛瑞正色承诺道。
“那行,我这就回府去跟母亲说一声,她还在等我回去,你若还需要用冰的话,直接去府上找我,就说是我好友即可。”
看了眼日头,见太阳偏西,赵瑾瑜便提出告辞。
其实,她是跟张懋偷跑出来的,现在时间不早,再不回去很容易被母亲发现,到时候又要被骂。
“那我就不多留了,赵小姐请便!”
将赵瑾瑜送上马车,薛瑞正要回头,车帘忽然被掀开,赵瑾瑜探出头,对薛瑞道:
“忘了告诉你,我名叫瑾瑜,取自‘玉之美者,其曰瑾瑜’,你可记好了!”
说罢,赵瑾瑜就放下车帘,催促车夫离去。
这番自我介绍,搞的薛瑞满头雾水,赵家千金临走前,突然告诉自己闺名,莫非是想跟自己拉近关系,方便做生意?
不是说,古代女子只在成婚六礼中的“问名”环节,才会让夫家知道闺名吗?
百思不得其解,薛瑞也懒得再想。
回屋看了看薛元浩情况,见父亲病情逐渐稳定,薛瑞这才去跟张懋商议其他的事。
先前李青云去打听了消息,左顺门那边斗殴已经结束,据说官员们下了狠手,打死了不少王振党羽。
这血腥的一幕,把郕王朱祁钰下了个半死,坐在宝座上瑟瑟发抖,生怕失去理智的官员们把自己也揍一顿,在太监金英的暗示下,朱祁钰才想起逃跑的事。
不料,朱祁钰刚站起身,就被眼尖的于谦发现,他快步上前拦住朱祁钰去路,请求朱祁钰饶恕官员们的罪过。
先前官员们情绪失控,在没有经过郕王批准,三法司定罪的情况下,当场打死了十几人,这是国朝从未有过之事,要不是王振余党都不在场,估计现在也死的不能再死了。
此时冷静下来,官员们才有些后怕,要是朝廷追究他们责任,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