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狄影,狄氏传媒继承人,年仅二十七岁蝉联三届金犬奖影帝,当之无愧的公司一哥。」
「小时候我是家喻户晓的童星,靠卖萌征服妈妈粉。成年后公司为我树立新人设,靠荷尔蒙俘获女友粉。」
「人设塑造第一课:少说废话,维持逼格。泰山压顶,面不改色。」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公司即将迎来第二根当家台柱子。不久前刚刚中止了我蝉联三年记录的新科影帝凌霁,正式官宣加入狄氏传媒。」
签约酒会现场,俊男美女,觥筹交错。
每当这种时候,就是八卦发酵蔓延旺季。
“听说了吗,凌霁跳槽来咱们这里,光违约金就赔了一个亿!”
“可是凌霁近来风头正盛,狄氏跟他签约,就不怕抢了狄影哥一哥的位置!”
“这俩人平时王不见王,现在变成同门师兄弟,不知道会不会擦出火花?”
“媒体报他们两个颁奖典礼上见面,连招呼都没打,我看十有八九二人不合!”
“娱乐圈的谣言,原来就是这样扩散的。”
气场十足的职业女性,踩着细长高跟,响亮的发言盖过所有八卦讨论。
喻菁纪是狄影的经纪人,年近五十依然保养得像三十岁。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视线吸引源,附近的宾客不由自主寻找声音的来源。
可每道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后,又不约而同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囊括所有吸睛优点,深邃俊朗的眉眼,优美薄情的唇型,刀锋雕刻的线条,颀长健硕的身材,精确到毫米的完美比例。
左手漫不经心地插在西服裤袋,这使得充满雄性侵略的气场得到些许收敛。
他就是被媒体誉为新生代男星的标杆,行走的荷尔蒙本蒙,年纪轻轻便蝉联三届金犬奖影帝的当红影星狄影。
不仅如此,他还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狄氏传媒唯一继承人,父亲是家财万贯的传媒大亨,母亲是芳华绝代的常青藤影后,从半岁代言第一款奶粉开始,无数的资源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顶级的剧本,接不完的代言,覆盖整个娱乐圈的人脉,慕杀所有同行的天选之人。
尽管狄氏传媒旗下所有艺人和员工,各个都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可谁都忍不住盯着看上几眼。
“菁菁姐好,狄影哥好。菁菁姐今天打扮得真漂亮,狄影哥还是一样帅得人合不拢腿。”
喻菁纪对吹捧置若罔闻:“违约金一个亿,相信这种谣言的人为什么还不众筹帮他还债,是想看他上天台?”
“至于你们私下期待的二人不合,之前没有合作机会,关系不熟有什么问题么?不过未来在同一个公司,相信他们很快会处好关系。”
像是为了求证,转头问身后的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狄影笑而不语:“呵。”
娱乐圈有两位明星让人感觉难以接近,一位是狄影,气场太强,缺乏自信的人在他面前会吓到结巴。
另一位便是凌霁,气场太冷,即使跟公司高层敬酒,也不见分毫讨好的神色。
这两位处好关系的概率,比狄氏破产清算的可能性还低。
喻菁纪在狄影耳边提点:“主动过去跟人打个招呼,态度好一点,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狄影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上端了杯红酒,径直朝目标人物走去。
那人背对着他,纯白色礼服剪裁完美,收拢的腰身像是被艺术家人为卡在黄金分割比的中点,光靠一个背影就足够彰显今晚酒会主角的地位。
路人见狄影要去敬酒,都以为要有暗中较劲的好戏上演,心里纷纷打起兴奋的鼓点。
一个公司只能有一位一哥,究竟是少东家给新人下马威,还是晚辈后浪杀前浪,男明星之间虽然不能扯头花,扯扯领带也够大家兴奋一年。
从鞋底传来些许异样,狄影顿住,低头打量地面。
兴许是幻觉,高档大理石地面劲结了一层薄冰。狄影顺着冰面向前望,凝结的中心点竟然就位于凌霁脚下。
狄影:“……”
不愧是冰山影帝,十米开外,狄影就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气。
然而他并不在意,踩着幻想中的冰面前行,步伐稳若平地。
凌霁心有灵犀地转身,四目相对,这是狄影印象中第一次与他近距离照面。
新科影帝外貌不逊色于狄影,有自媒体用千年寒潭形容过他的眼睛,冰冷刺骨,又深不可测。
肤白也是他的代表性特征,在宴会厅富丽堂皇的水晶灯照耀下,皮肤白得发光,难怪很多女艺人不愿跟他合影。
狄影活了二十七年,就在娱乐圈里待了二十七年,见过天然人工的俊男美女无数,也很少见到外形这么优秀的艺人。
他停在一臂之遥的距离,朝对方举杯:“我是狄影,欢迎加入狄氏。”
凌霁目光落在他脸上,却迟迟没有回应。
前影帝被新科影帝晾着,气氛说不出得尴尬。
有意无意飘来这边的视线更多了,上百个看热闹小人在虚空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受邀记者们早就卡好最佳角度,只要能抓到一瞬间狄影不满的神色,明早的新闻头条就有了着落。
喻菁纪见状皱眉,当机立断要上前解围。
在一片人为的寂静中,只有狄影能听到的轻微碎裂声传入耳中。
他困惑低头,冰面从他脚下裂开,朝四面八方无规则地蔓延出裂缝。
这些裂缝逐渐扩张、舒展,嫩芽从缝隙中顽强地挤出头,打成骨朵,激情绽放。
狄影再次抬头时,面前的人表情一丝未变,背景的冰天雪地却繁花盛开。
……这是怎么回事,狄影心想,哥的魅力过分炽热,千年寒潭春暖花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新员工破冰仪式?
凌霁终于举杯回敬,用的是那句狄影听到耳朵长茧的社交辞令:“很荣幸,从小看您的戏长大。”
玻璃杯在空中清脆碰撞,二人默契地转身面对记者镜头,狄影一如既往冷酷,凌霁一如既往冷淡。
喻菁纪放下一半心,狄影惹事的本领不小,至少今天稳妥地完成了任务。
狄影的助理小贾敏锐地嗅出一丝微妙:“菁姐,凌霁老师那句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嘲讽我哥老?明明他俩年纪差不多,我哥只是出道早。”
六个月出道,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娱乐圈第一童星。
喻菁纪抱着双臂,视线锁定两尊大佛。
“亏你在娱乐圈混了三年,这点话语机锋还听不出来?”
——我是狄影,欢迎加入狄氏。(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但我偏要自我介绍,把你抬到不属于你的高度。)
——很荣幸,从小看您的戏长大。(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故意抬高我,高处不胜寒,还是你自己待吧。)
小贾恍然大悟:“想不到一句话居然有这么多内涵,娱乐圈果然深不可测。”
喻菁纪心不在焉:“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嘴上数落小贾,心里想的却是,狄影已经是个不安分因素了,新来的看起来也不简单,真让人放心不下。
两个不安分因素二次碰杯,宣布这一短暂的欢迎仪式结束。
“有机会合作。”
“请多多关照。”
长期混娱乐圈的都是人精,人均十级端水大师。
凌霁越是初来乍到,狄影越不能被冷落。
一整晚狄影身边没缺过敬酒的人,红酒一杯接一杯,直到离开大厅前,他都是脚步平稳、眼神清醒的状态,因为理智不允许他在公众面前失态。
当理智把他送到确认无人的地方,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深藏功与名。
狄影视线渐渐模糊,脚步踉跄,倒下的最后一刻被人从后面接住。
“你还能走吗?…醒醒。”
狄影口中回着意义不明的话。
“阿伯茨的…恶佛歌…”
“你说什么?”
“呵以及可…乐摸呢…”
那人放弃叫醒一个语无伦次的醉鬼,狄影就这样被人架着,一路曲折前进,直到把人一同带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你知道我是谁吗?”
狄影的意识被人从另一个空间唤回现世界,有人被自己压在身下,似乎还在挣扎。
他很想知道是谁,可视线不争气地对不准焦距。
“你是…*&#??@…”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那人突然就不挣扎了。
狄影不知道其他人喝醉后会不会做梦,总之那一夜他做了个美梦,梦到了失而复得的圆满。
在他的美梦深处,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醒了找我。”
第二天,喻菁纪刚醒就被叫到酒店,入耳的就是这种让她差点心梗的消息。
“什么?!你说你喝醉酒把人睡了,还不知道睡的人是谁!?”
狄影披着浴袍,陷在单人沙发里,表情痛苦地捂着宿醉的头。
“小声点,”他被吵得吃不消,“头疼。”
喻菁纪曾经是他母亲的生活助理,看着他从小长大,什么样子都见过。
长大后狄影开始注意形象,在她面前也收拾得有模有样。
她印象里很久没见过他颓废的模样,发型凌乱,浴袍草草套在身上,面容疲倦。
“你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怎么这次这么不小心?要是被人拍下照片或者录像,你就完了!”
狄影难受地揉着眉心:“也没有那么严重吧,我都是成年人了。”
“你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万一是混进酒会的外围呢?万一告你酒后□□呢?就怕是更心机的人,声称怀孕要你负责,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想给狄家生个孩子?”
狄影破罐破摔:“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你说怎么办?”
“昨晚公司包下整间酒店,我们自己人加上宾客记者还有服务人员,少说也有八百号人,排除掉一半男性也有四百多……”
“倒也未必……”
“……”喻菁纪呆住,“你说什么?”
狄影只手遮住脸:“我说,未必……能排除掉你说的。”
“……你是说你睡的还有可能是个男的!?”
狄影被吵得更头疼了:“我说了我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喻菁纪摇晃他的肩膀:“你仔细想想,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狄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又迅速被他否决掉。
最不可能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我只记得他临走前,好像跟我说……醒了找我。”
想不起来还好,想起来更令人头大,“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要我怎么找?”
喻菁纪冷静下来,在房间里踱着步,理智分析。
“至少这说明他是你应该认识的人,不是什么酒店员工也不是记者。而且以你的记性,能记住公司一半人就不错,应该也不是底层员工。”
狄影自暴自弃地往后一仰,长手长脚显得十分多余。
“没有了,我就能记住这么多。”
喻菁纪掏出手机,打了几行字。
“近期我会密切关注媒体动向,发现风声就立刻压下来。至于你,正好下部戏在山里拍,现在就收拾行李过去,有人问起就说提前去体验生活,这段时间不要在公众前露面了。”
狄影睁开眼,抬起头:“菁姐,要是你找到那个人之后会怎么做?”
“看他要什么。要钱的素人最好打发,如果是要名的艺人,就给他些资源,毕竟是你捅出来的篓子,就当是补偿。”
“那他如果要人呢?金钱、名利,还有我,正常人都会选我吧?”
喻菁纪认真思考:“那就把你给他,让他跟没有明星滤镜的你共同生活一个礼拜,保证他就不想要了。”
狄影备受感动:“菁姐,您不愧是我亲经纪人。”
狄影被连人带行李踢进剧组,在没有信号的大山里待了十个月。
十个月后回到自己的家,差点适应不了现代社会。
温暖的水流浇在头顶,顺着光滑的皮肤流淌,哗哗打在高档理石铺成的地面。
淋浴才是现代社会最优秀的发明。
叮咚——叮咚——
狄影享受完沐浴,关上龙头听见门铃在响。
现在才早上七点多,经常来家里的那几号人都有大门密码,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一大早跑来按门铃。
浴巾在腰间草草一围,边走边擦还在滴水的头发。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
门外的人好像有点急性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等不了。
叮咚——叮咚——叮咚——
狄影在密集的门铃声中开了门。
“谁呀?——”
时隔十个月,狄影还记得在酒会上短暂对视过的千年寒潭。
过了十个月,寒潭不仅没有回暖,连绽放过的鲜花也尽数凋零得无影无踪。
凌霁怀里抱着襁褓,襁褓中幼小的生命正在安睡。
户外冷风吹进屋里,只围了浴巾的狄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渣男,请你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请你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孩子负责!
————————负责!
狄影:“……”
「我是狄影,一位坚定的无神论现实主义者。」
「就在这天清晨,我的世界观被击得粉碎。」
「不仅仅是因为,身为少东家的我,酒后乱性睡了公司的新员工。」
「也不仅仅是因为,十个月后该男性员工找上门,抱着孩子要我负责。」
「更荒诞的是,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凌霁怀里抱着的——」
「——是一只雪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