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家几位儿郎,都目光灼灼看着稽老将军,等着他的吩咐。老将军看了看众人,拿出一套北阑军服,对稽家众人说道:
“在鹜州城破之时,我要留下一个人,穿上这身服装,扮成北阑的将士,混入北阑军中,想方设法活下去。
为了活命,他可以当着北阑士兵的面,对咱们的同袍动刀子。
如果杀了我或在座的各位血亲,能让北阑将领高看一眼,他也尽管动手。
我希望有一天,这个活下去的儿郎,能有机会宰了北阑的主帅。
如果天不遂人愿,我希望他能够长期潜伏下去,混到北阑参将以上的位置,替我稽家看守着宁国。
凭北阑皇帝的野心,他这次要是失败了,迟早会对宁国再次生出獠牙。
到那个时候,我要这个人成为一把利刃,及时斩断北阑的手脚,拔掉它的獠牙。
在这样的时期,死其实是一种解脱。活着,其实比殉国战死的人更难受。
它意味着这个人可能远离故国,隐姓埋名,亲友不得相见。连睡着了,都要睁一只眼,提防着别让自己暴露了。
今晚,我希望能把这个人选定下来。”
稽靖和几位稽家儿郎,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活着的机会。
可这也是一个挑战,一个或许要面对所有亲人殉国,还不敢流泪,要像北阑人那样欢呼跳跃。哪怕仇人近在眼前,这人也要笑脸相迎,不敢随意动刀的挑战。
稽靖两个叔父对视了一眼,二叔稽曜谦是稽家军的智囊,他对稽老将军说道:
“大哥,为弟觉得,这个任务只有靖儿来做,是最合适的。
靖儿能文能武,他才思敏捷,是小辈中的佼佼者。
就像大哥说的,在这个时期,其实活下来的那个人,比战死殉国的更难受,他身上的担子也更重。”
稽家其他人也连声附和,都觉得让稽靖活下来,是最合适的。
他们纷纷表态,为了让稽靖活着,关键时候稽靖可以杀了他们,只要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就好。
稽老将军见众口一词,纷纷举荐稽靖,他看着自己的长子,
“你是稽家的嫡长子,我稽家下一代是沉寂落寞,还是在多年后崛起,可能都着落在你身上了。
靖儿,这个重任,你敢担吗?”
稽靖当时心潮澎湃,他抹了把眼泪,对他爹和两位叔父磕了几个头,又抱了抱几个兄弟,接过稽老将军手上的衣服,
“我听爹和大家的。
爹、叔父,几位兄弟,你们放心,不论千难万险,我都会想法子活下来,想办法手刃北阑的主帅,绝不会丢我稽家的脸。”
当天夜里,北阑的军队再次攻城,稽家军全部战死。
在北阑士兵登上城墙之际,稽靖换上北阑士兵的衣服,跟着他们在城墙上摸鱼。
他跟着人杀到最后,发现他爹被北阑人射成了刺猬,在临死之前,稽老将军一下就看到在北阑人群中的稽靖,他嘴角含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稽靖的几位兄弟,也在他眼前战死,一些稽家军认出了他。眼看自己活不长了,这些士兵对稽靖没有半点怀疑,纷纷故意往稽靖的刀口上撞。
稽靖红着眼眶,眼看北阑副帅韩彪登临城墙,他为了能接近韩彪,咬牙切齿对昔日同袍刀剑相向。
稽靖的二叔稽曜谦,被将士们护着,是最后一个战死的。
他在重伤垂危之际,看到稽靖拖着刀站在附近,稽曜谦的嘴唇无声而动,
“靖儿,杀了我,活下去。”
稽靖看着韩彪和那位主帅巫文哲,正在不远处笑看着,想要看二叔垂死挣扎的模样,他嚎叫了一声扑了过去,与二叔对打起来。
稽曜谦欣慰地一笑,他拿出长剑,快速在稽靖脸上划了几下,并将他胳膊刺了一剑,然后撞上了稽靖的刀口。
稽曜谦临死前对稽靖轻言道:“靖儿,好好活着,记住你爹的话。”
稽靖看着二叔倒了下去,他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缓缓转过身,露出满身满脸血,对巫文哲和韩彪说道:
“巫将军,韩将军,稽家这些人,现在一个不剩了!”
韩彪看着稽靖那副模样,快速走了几步,
“这小子不错,本将军甚是喜欢!你叫何名?主官是谁?”
稽靖看着韩彪,后牙槽抵了抵,
“属下名叫尤青,这几日攻城,属下所在的前锋营,已经全部战亡。
这两日,属下跟在中锋营百夫长庹荣的身边,一直听从他的调令。”
稽靖指了指附近一个人,对韩彪等人说道:
“刚才他还活着,现在他也没了。”
韩彪的下属听了,翻了翻那个人的身份令牌,发现他的名字确实叫庹荣。
韩彪得知这个结果,对稽靖挥了挥手,
“你小子功夫不错,今后你留在本将身边,给本将当亲卫吧。”
稽靖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对韩彪兴高采烈说道:
“多谢韩将军,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守护韩将军。”
稽靖跟在韩彪身边,看着他对北阑士兵下令,将自己亲人的头颅割了下来,悬挂在鹜州城墙上。
稽靖双目赤红、咬紧牙关,在韩彪休息时守在营帐外,听着杜鹃声声啼血,城外风声呜呜。他心里发誓,迟早有一天,要取了巫文哲和韩彪的狗命。
巫文哲和韩彪取了鹜州府,又带着北阑大军横扫宁国其它城池。
眼看宁国城池接连失守,稽靖曾经想过很多办法,想要斩杀巫文哲或韩彪,奈何他们身边护卫太多,稽靖一直找不到机会。
直到皇上收到消息,他让定国公老将出马,力挽狂澜于既倒。
皇上为了让宁国打赢这场战事,据说当时将整个国库都清空了。
一些世家大族在国家危亡之际,将府邸的护卫全部派上了战场。不少商户人家,也纷纷捐钱捐物,都不想成为亡国奴。
在边境侥幸活命的老百姓,眼睁睁看着家人惨死,不少人也豁出命去,拿着菜刀棍棒上了战场。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报仇雪恨,只能以命换命。
定国公带着宁国将士,将那些临时参军的百姓组织起来,他们一路厮杀,用一场又一场惨烈的战事,将宁国失去的城池,一个一个夺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