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沈昌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已经沾染了不少的血痕,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深刻,头发胡子也没有心思打理了,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沈昌只是耳朵微微的动了动,但是坐姿没有变化,身上拷着的枷锁也没有丝毫的晃动,这个人,好像是把自己的五感都封闭了起来,像是一块朽木。
这样的人最是难缠,嘴巴紧的像是蚌壳,想要让他张嘴那是千难万难,哪怕是玉石俱焚也不吐露半个字。
大理寺少卿也知道沈昌这个人,是萧晨的心腹谋臣,很多的事情都是沈昌出谋划策实施的,萧晨的很多罪行和罪证,都要通过沈昌这边的证词和证据来佐证的,但是沈昌不开口,就算是用了刑罚也是一样,加大刑罚又怕把人给弄死了,实在是摸不得碰不得。
陈堇年带着柳凡过来的时候,大理寺少卿正烦闷着呢,听说靖远侯带来的人可能有些办法能够撬开沈昌的嘴,大理寺少卿高兴的差点蹦起来,赶紧带着人迎了出来。
“靖远侯,柳先生,二位光临,让我大理寺上下欣喜不已啊,这边请。”
大理寺少卿眼睛里都是光亮,看着柳凡更像是看到了猎物一样,让柳凡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跟着浑身发毛,还以为这位年轻的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呢。
“大人客气了,王爷命我二人前来,不过是了结一些陈年往事,如果不能帮到大人的忙,大人可别见怪啊。”陈堇年对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还算是印象不错,至少为人中直上进,而且刚正不阿,跟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相比,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没关系,没关系,侯爷和先生能来帮忙已经是下官的荣幸了,侯爷,先生,请。”大理寺少卿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沈昌的牢房之外。
“还请将军和大人,容在下单独跟他说说话。”柳凡歉然一笑说道。
“这是自然,听闻大人衙内有上好的春茶,不知可否讨一杯茶吃?”陈堇年也是给大理寺少卿一个台阶下,柳凡这话说的有些急切了,未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陈堇年这才说道。
“侯爷赏光,是下官的荣幸,你们几个在外面候着,听从柳先生的指派,无事不可进来打扰。”大理寺少卿吩咐了身后的几个差役,然后就跟陈堇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陈堇年和大理寺少卿喝茶叙话暂且不谈,单说柳凡看着面前的沈昌,心里头百感交集,家人丧生的痛苦,颠沛流离的艰难,一时间全都涌上了心头。
过了一刻钟左右,柳凡深吸了一口气,“师兄,别来无恙。”
沈昌早就已经察觉到柳凡站在自己的面前,只是在他开口之前,他仍然保持着自己近乎与静止的状态,直到柳凡一声叹息,一声师兄,让沈昌没有办法不动容。
“成王败寇,终究,是你赢了。”沈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站着的柳凡,师兄弟已经多年未见了。
“师兄,你真的觉得是我赢了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让晚娘和喜哥儿活过来,也不想要这样的输赢,当年,为何如此狠心?”柳凡一直都想问这句话,虽然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无间,但是也是兄友弟恭,相处融洽的,柳凡不明白,为什么师兄会对自己一家下此毒手。
“因为,你挡了我的路,不毁了你,师父不会把他的绝学交给我的,可惜了,最后,师父宁愿带着师门的瑰宝坐化,也不愿意多说半个字。”沈昌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话,他还会这么做的。
“说起来,也是师父自己破坏了师门的规矩,而你又比我讨喜,我想要的东西,当然要自己争取,如果不是有你,不是有陈堇年,不是有萧靖的话,现在我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说到这沈昌的声音有些激动。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也杀了我,不是一了百了?”柳凡忍着眼中的热泪,他想到了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妻子,还有活泼可爱,从小就非常聪慧懂事的儿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现在的一切换他们活着,可惜了,这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是想要杀你的,但是师父出手了,所以我只能让你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活着走出来,还能走到我的面前,小师弟,我真的是小看你了。”沈昌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此时真的是师兄弟团聚谈心。
“师兄,前尘往事,过眼云烟,到现在你还要执迷不悟吗?”柳凡眼中的泪意渐消。
“小师弟,你也是来审问我的吗?别忘了,你会的那些我也会,甚至比你知道的更多,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沈昌呵呵一笑,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
“师兄,你可知道,荣亲王把罪名都推到了你的身上?这就是你选的主君,你心中的天子明君?当年,我记得师兄也是心怀天下,有大抱负之人,怎么如今倒是看不清了呢?”
“师兄,为弟的只跟你说一句,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啊。”柳凡看着执迷不悟的沈昌,摇了摇头。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都没有意义的。小师弟,这么多年了,你只有年纪的增长,脑子里怎么还是如此的天真呢?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而且,荣亲王能走到这一步,只是棋差一招而已。不瞒你说,萧晨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每一步都有我的参与,所以他把不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都无所谓了。”沈昌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总是盘膝而坐,也会疲惫的。
“师兄如果不在乎的话,刚刚我提到的时候,为什么会眉头跳动呢?也许师兄自己都不知道,你在情绪起伏的时候,这个小动作一直都在,你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在乎。”
“而且,萧晨这个人,你又了解多少呢,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真的以为自己了解他吗?”柳凡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天牢里的茶水滋味当然不怎么样,他只是要给沈昌一个压迫。
“如果我不了解,那你又了解吗?可笑!”沈昌更加的不屑。
“师兄有兴趣听我说个故事吗?听完之后,师兄再给我答案也不迟。”柳凡的声音相比沈昌的更加低沉,而且也更加的沧桑,说起故事来其实并不怎么好听,但是故事的内容却让沈昌听的越来越心惊胆寒。
“不要说了!”沈昌愤怒的挥动自己的双手,手腕上的锁链被他晃动的哗啦哗啦响,就像是此刻他的内心。
“怎么?师兄听不下去了吗?我这还有大半段没有讲过呢,之前说的萧晨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只是一小部分,你以为你知道的,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柳凡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位师兄太过于自负,而且聪明一世,其实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荣亲王是有不少的毛病,但是都无伤大雅,就算是玩弄几个女子又如何,别说是堂堂天潢贵胄,亲王之尊,寻常百姓多打了两斗米都要纳妾呢,更何况是荣亲王呢。”
“我们的抱负和愿景,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你闭嘴,你说的我都不想听,你给我滚出去!”沈昌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了,也意味着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一直笃定的事情,已经让他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不是柳凡来说的话,可能都打不到这个效果,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师兄既然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师兄身上有伤,我会关照狱卒为师兄疗伤的。”柳凡也不逼迫,这事情急不来。
像是他师兄这种人,不是一次性就能攻破的,需要徐徐图之,反正他不急,从心理上真正的打败他,才能获得他想要的,至于报仇,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柳凡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陈堇年和大理寺少卿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当然了,都是大理寺少卿在说话,而陈堇年只是做了个很好的倾听者。
“将军,属下问完了,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柳凡说道。
“不急,多谢大人了,如果大人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跟先生就先告辞了。”陈堇年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就跟十几万只蜜蜂在自己的耳边飞来飞去一样。
如果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话,估计现在这个大理寺少卿已经在床上躺着了,陈堇年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话的男人。
大理寺少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讨厌了,还热情的把两个人送到了门口这才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