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棠想到过文承望会报复,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粗暴。
就差明说是聆音楼是得罪了人。
这不像是爱惜名声的彭府尹会做出来的事情,看来他真的很迫切想要文昭仪这个靠山。
“发生一些意外。”宋观宇布满红血丝的眼里闪过笑意,促狭道,“府尹大人后院起火,现在顾不上替文承望出气了。”
昨晚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不眠夜。
宋昭被文承望打了一拳泄愤,宋五老爷回府后也没好果子吃,被族老们围起来臭骂了一顿,还要解决那近八万的银子。
宋观宇忍受了宋府中人三年多,那点孺慕之情早就被消磨殆尽,不打算再留情面。
只是无论宋渊如何无情,放弃生母的遗愿对他来说仍旧是很沉重的决定。
唯有不断分散注意力,才能忘掉毫无疑义的软弱和哀伤。
文承望的身份特殊,宋观宇用玉簪威胁他的同时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若浮早就去了漕帮的大本营,任彭府尹派人将聆音楼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
在看到那包所谓的禁药时,他就做好了受一番皮肉之苦的心理准备。
该来的总会来,民与官斗难免付出一些代价。
带兵前来的通判大人过去三年收了不少宋观宇的孝敬,抓人时端的是铁面无私,只在亲手给他戴上镣铐时,透露出一丝内情。
府尹大人是要帮文大人找一样东西,找到了,宋观宇挨一顿板子再交上一大笔罚金,就能出狱。
若是找不到,事情就复杂了。
宋观宇并不知道文承望丢失的是圣旨,神色木然地跟着官差前往衙门,听到宋昭幸灾乐祸的嘲弄声也没有搭理。
从今日起,他只是宋家人的债主,再无任何瓜葛。
直到快走到大牢门口,一骑快马从城北的方向冲到通判大人面前,二人窃窃私语良久,依稀能听到府尹大人、违背、豁出去等字眼。
通判大人的神色几经变幻,看一眼宋观宇,再看一眼衙门的牌匾,又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了一阵,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彭府尹的心腹在大牢内等候多时,不耐烦地出来催促,才让他下定决心。
通判大人将那包禁药扔给宋观宇,在其他人诧异的眼神中笑道,“误会一场,现在已经查清真相,你们可以走了。”
“日后有时间本官亲自做东,给宋老板赔罪。”
随后,宋观宇就被解开了镣铐,所有聆音楼的人当场释放。
程小棠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然后你就这么回来了?”
宋观宇笑了笑,“不,我是先处理掉那包东西,又换了身衣服才回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通判大人改变主意,违背彭府尹的指示,反正对程小棠而言,结果是好的。
她即将远行,时间紧任务重,彭家父子是必须要解决掉的隐患。
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程小棠翻开一本绿色册子,指着一列字问道:“宋老板,这里提到若是外人在宝塔赌坊对赌,赢家需要分给赌坊三成利?”
宋观宇微愣,旋即露出了恍然的笑容,“确有此事。”
程小棠郑重道:“那这份文书,还需要在调整一下。以后宋老板也就是宝泰赌坊的东家,所有收益我七你三。”
“再拿出一成,作为管理的费用,如何?”
宋观宇谨慎地试探道:“程老板这般照顾,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程小棠也不含糊,直言道:“有的。”
“我有一桩买卖,正需要宋老板这样实力雄厚的合伙人。”
***
此时的彭府,除了主院和接待文承望的东厢房外,其他院落安静得诡异,连一个走动的人都看不到。
啪的一声脆响。
彭府尹将茶盏砸在地上,焦头烂额的恼怒神情中带着几分惧意。
“蠢货,你干的好事!在这种紧要关头被翻出来,你可知陆家那老货是吏部侍郎,一句话就能影响我的升迁!”
“老爷莫气,此事定然有蹊跷。”
碎瓷片在地上溅开,彭府尹的宠妾月姨娘却不敢躲,哭哭啼啼道:“当年的事只有你我二人和堂婶知晓,过去快二十年了,不可能有证据。”
“老夫人都说了,轩儿与老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亲父子,陆氏那老虔婆凭什么胡说八道?”
彭府尹想到最疼爱的儿子,纷乱的心绪稍定,“无风不起浪。”
“你好好回想下,三年前那次有没有将人处理干净。我嘱咐了你一万回,等以后去了京城有的是机会相认,偏偏沉不住气,这下好了!”
“陆府那边定然是听到了什么传言,才会突然发难。”
月姨娘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道:“老爷,那次真的是意外。”
她就是无法忍受,彭夫人在自己这个亲娘面前炫耀轩儿有多出色,话里话外都说是陆家的遗传好。
再加上彭鸿轩居嫡居长,受尽万千宠爱,格外看不起月姨娘和庶弟。
最终,月姨娘选择在彭鸿轩考进临江书院的第二日,来了一场“娘都是为了你好”的母子相认。
至此以后,知道秘密的就变成了四个人。
要说鸠占鹊巢的彭鸿轩确实有几分运气在,五官完全看不出一丝月姨娘的影子。
反倒是彭夫人生下来的嫡长女,名义上是某个命短福薄的外室所生下的女儿,越长大越像陆家人。
要不是月姨娘故意从小喂肥彭大小姐,早就有人察觉出异样了。
陆老夫人偶尔来府上看外孙,还会打趣两句记在彭夫人名下的孩子比亲生儿子都像她。
殊不知,那就是她的亲外孙女。
月姨娘进府之后故作痛惜失去亲娘的彭大小姐,将她养在身边。又生下一儿一女后,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不是打发她去灵隐寺祈福,就是拘在院子里做女红,极少出门见人。
彭大小姐知道自己不讨父亲和姨娘喜欢,在彭府活得谨小慎微,只有在嫡母和二弟那里能感受到几分温情。
她刚及笄,就被担心夜长梦多的月姨娘请了彭老夫人的首肯,远嫁到江州。
江州与临安相隔数百里,山高路远,几乎不会再有相见的时候。
在处理彭大小姐的事情上,月姨娘自认做得天衣无缝,便是彭府尹也夸过她考虑周到。
到底是亲生女儿,从嫡长女变成外室所生的庶女,彭府尹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愧疚。
一个身材痴肥又愚钝木讷的庶女,能嫁给士族子弟为正妻算是好归宿。
彭府尹早就将这个印象模糊的女儿抛之脑后,直到刚才去陆府向大舅兄借人手时,陆老夫人突然出现,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贤婿,轩儿的生辰八字是不是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