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礼相酬,是文人之间的雅事。
然而还从未给听说过将一首诗作为礼物,送给所有人。
程小棠却非常有信心,完成精心准备的揭幕仪式后,就让开位置,让所有冲着太白酒而来的香客们,好好欣赏李太白的千古佳作。
这些天围绕着关凌村的暗潮涌动,已经到了影响村民生活的程度。
她当初将酒取名为太白酒,就计划着有一天,要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地相信“佳酿本天成”。
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契机了。
一开始,众人是被铁画银钩、笔势矫若惊龙的书法所吸引。
便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也能看得出青莲壁画上的字与看到的完全不同,有一番形容不出来的气势
视力最好的少年书生们最先看清壁画中的诗句,毫无例外地被震住,很快又被长辈们扒拉开。
所有人都面露惊艳之色,纷纷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诗作并不长,光是诵读一遍,就能让人感觉到诗句中奔涌而出的激愤与豪迈,只想与作诗之人痛饮三百杯。
有情绪激动者,甚至想跨过围栏,扑过去抚摸墙壁上的字,
然后被一身道士打扮的萧家护卫拦下,面无表情道:“施主,请自重。”
自重是不可能自重的。
程小棠太了解这首《将进酒》的威力,尤其对爱喝酒的文人而言。现在就算让江南第一美人在太极广场上跳白符鸠舞,都分不走他们半点视线。
“栖云道长果然是真人不露相,竟有此等盖世之才!”
“栖云道长,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千万不要怪罪。”
“道长,您别看我这孙儿长得粗糙,最是擅长点茶斟酒,让他跟在您身边伺候笔墨可好?”
被挤到后面的百姓们被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们吓到,也不着急凑热闹了,忙不迭往外退,生怕哪位磕着碰着了,要算在他们头上。
栖云道长得亏有武艺傍身,不然能被挤成肉饼。
饶是萧崇、鲁方、应霜等人齐齐解围,他的两只手还是被迸发了无限潜能的两位老者分别抓住。
正前方还有一个被祖父按头行礼的少年,打扮得像一只五彩孔雀,一脸不服气地紧抿唇,眼中却隐隐透露出憧憬之色。
若这道士真是才华横溢之人,他也不是不能纡尊降贵。
栖云道长无奈地看了一眼被应寒抱离人群的徒弟,程小棠笑眼弯弯地竖起两个大拇指,以示对师父的鼓励。
众人的热情比她想象中更高,是个好现象。
栖云道长深吸一口气想将手甩开,却发觉左手边的白发老头心跳再次加快,明显是即将晕厥的迹象。
这要是在月出观被刺激的中风,他们师门七人都得沾染因果。
“都散开!老头,平心静气!”
栖云道长给萧崇递了个眼神,对方会意地清出一块最近的空地。
抱朴子道长默契地敲响大殿前的报钟,他的徒弟们随之击起殿鼓,打断了此起彼伏的人声。
众人在独特的鼓点下,慢慢平复了欣喜若狂的情绪,不再争相诵读或表达感悟,而是静下心,细细品鉴着墙壁上的诗句。
诗礼相酬,月出观奉上的诗作,足以赠与天下人。
栖云道长接过程小棠送来的针袋,让须发全白的老者在蒲团上坐好,在他周身大穴上扎了几针,平缓脉搏。
“麻烦让一让,我是季饶季老先生的弟子。”
“我师父身体不佳,还请诸位能再退后几步,让出些通风的位置。”
有一年轻男子满头大汗地挤到人群前,一边作揖行礼,一边扶着歪倒的发冠,担心地问道:“道长,我师父身体可有恙?”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沸腾,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竟是多年前隐居的书法大家季饶?
栖云道长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对所谓的书法大家也没什么好语气,“肝火虚旺,脉搏时而劲如循刀刃,时而停滞,脉管纤细,脉位沉涩。”
“再不节制饮酒,迟早中风。”
年轻男子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又急又无奈地压低了声音劝道:“师父,您不是答应过师娘,一日只饮一壶吗?”
“一壶?”栖云道长冷哼一声,“一口都不行。”
被称为季大师的白发老者却不以为意,笑得宛如一朵菊花,“无妨。道长的诗中所言极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栖云道长轻扯嘴角,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且不说你这样的身体,喝酒到底是尽欢还是乐极生悲。”
“先声明一点,这首诗并非贫道所作。”
季大师讶异道:“那是何人?老夫观壁上的字迹,与道长的所写的签文神韵一致,应是一人所写。”
其他人原本也默认壁上诗文是栖云道长所写,深感做一名道士埋没了他的才华。一听说不是,全都对真正的作诗之人好奇万分。
能写出此等惊心动魄的诗句,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难道月出观背后还有其他势力?
栖云道长摸摸程小棠圆圆的道士髻,环顾一周后,淡淡道:“壁画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此诗是由酒中仙李太白所作,青莲居士是他的道号。”
“机缘巧合之下,于梦中托付给贫道的徒儿,送与天下人。”
曾被程小棠当众驳过面子的燕乐安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程小棠才多大,字都没认全,怎么可能记下这么长的诗?”
程天寿顿时不乐意了,“我妹妹三岁就学会《千字文》了!”
“就是!棠老大还会写好几页的策论!”程大宝跟着帮腔,坚持维护老大的光辉形象,“还是城里人呢,没见过神童吗?”
顾念娇一袭红衣胜火,总结道:“燕小六,少以己度人。”
燕乐安想起自己备受嘲笑的小时候,涨红了脸怒道:“夫子都说了,我是大器晚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顾知予笑着打圆场,“看燕六公子这脸红的,想必是太过沉浸于诗中的场景,有些醉了。”
“来人,快扶他坐下喝杯茶。”
其他有备而来的世家子弟们不约而同地仗义执言,力证程小棠天赋异禀,别说背下一首诗,就是写出十首诗都不在话下。
开玩笑,他们还没领到太白酒呢,傻了才会得罪酒中仙的散酒童女。
燕乐安本就不善言辞,一时说错话惨遭围攻,当下就想逃离现场,却被彭大公子的小厮拦下,“燕六公子,我家主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