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棠之前趁人不备,已经给产妇打过一针催产针。
然而看她逐渐涣散的眼神和无力垂下的手臂,怕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眼下的情况,只剩下剖腹产一条路。
栖云道长眉头紧锁,注视着产妇轻微起伏的肚皮。
腹中胎儿还没死。
他年少跟着师父学医时,曾将受伤者流出体外的肠子塞回去,最后人幸运地活了下来。
如今的情况,再凶险也不过是一尸两命,未尝不能一试。
栖云道长忍痛翻出一枚药丸喂给产妇,严厉道:“想活命就吃下去。”
“不准晕,否则你跟孩子都得死。”
产妇用尽全力嚼碎咽下去,整个人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眼中闪耀着回光返照的光芒,“救孩子。”
都是她的错。
她不怕开膛破肚,只想孩子能活下去,“救救我的孩子!”
“别说话,省下力气!”
栖云道长按住她的脉,沉着脸等待药丸起效。
这是他炼制出来打算高价卖给一个冤大头的,在这里用掉一颗,凑不成九阳极数,价钱就要大打折扣。
此药药效极猛,就算产妇能撑过去,身体也会彻底垮掉。
程小棠被赶回之前的位置,看似在旁观学习,实则在系统商城中飞快地翻阅剖腹产相关的书籍。
师父让产妇保持清醒,跟她印象中要麻醉的剖腹产手术完全不同。
这完全是她的知识盲区。
连着翻了七八本医书,因为只能看前三章,要么是介绍剖腹产术的历史演变,要么是产前护理和术前准备。
关键信息,都被封锁在后面的几十上百章里。
书到用时方恨厚,她再次深刻感受到,学医的孩子无论古今中外都是最苦的。
眼看着产妇马上要晕过去,程小棠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来两针肾上腺素攒攒劲儿,正好对上产妇猛地瞪大的双眼。
“啊——”
发出的尖叫声,险些掀翻医棚,吓得程小棠连退好几步,刚好撞在萧昀舒的怀里。
“棠宝,小心。”
萧昀舒扶住她,“不行的话,可以让应寒来帮忙。”
后一句他是对栖云道长说的,对方回以一声冷笑,“你说谁不行?”
“别添乱,带棠宝出去。”
栖云道长手上扎针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抱朴子道长屏息在一旁看着,时不时为他擦汗,两名药童颤抖着用火烤小刀和剪子。
会接生的那名大夫,僵硬的双手放在产妇的肚皮上,示意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栖云道长动手。
“昀舒哥哥,我们留下吧。”程小棠抓住萧昀舒的手,仰头道,“让应姐姐也来帮忙好不好?”
听栖云道长的,还是听棠宝的?
这根本称不上问题。
萧昀舒拉着她往视野更好的地方走了两步,将应寒叫进来以防不时之需。
“别让人死了。”
“属下遵命。”
应寒最擅长刑讯,能让人死去活来却始终吊着一口气,从某方面来说,也算在医道上有所建树。
栖云道长分神瞅了一眼,无奈道:“棠宝,看好。”
乖巧的小徒弟都被萧家人带坏了!
一刀下去,咬着布巾的产妇呜咽着流泪,颜色偏暗的血液瞬间涌出来。
程小棠不敢眨眼,紧紧盯着师父和师兄的配合。
出来了!
早产的孩子个头极小,浑身泛青,双眼紧闭发不出任何声音。
栖云道长飞快地剪断脐带,替小婴儿施针。
“小师叔,血止不住!”抱朴子道长急促道,“产妇失血过多,怕是不行了。”
程小棠看得小脸煞白,她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血。
应寒上前接替了大夫的位置,沉稳开口,“道长,让我来吧,保证能吊着命到明天。”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抱朴子道长很想怼回去,留到明天他也会啊!
谁手头还没几颗虎狼之药了,还不是因为栖云道长一定要让产妇活下去,他才不敢轻易上手。
不过在看到应寒娴熟的缝合手艺后,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这绝非一朝一夕能锻炼出来。
抱朴子道长还想悬壶济世很多年,一点都不好奇。
“哇——”
在栖云道长和接生大夫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让小婴儿发出了微弱的啼哭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接生大夫抹了把汗,“产妇身上还有毒,不能喂奶,得赶快要找个——”
“奶娘在这里。”
一直等在外面的罗离,听到婴儿的哭声,立即带着一名妇人前来,“主子刚吩咐的,现在就可以给孩子喂奶。”
妇人看到一屋子都是男人,吓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去隔壁医棚。”接生大夫对此很熟练,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给妇人,“有事就喊人。”
另一边,九死一生的产妇已经陷入昏迷中。
应寒说到做到,起码保证她在子时之前,还能被唤醒问一次话。
栖云道长一边给产妇把脉,一边用眼刀子飞萧昀舒和应寒,不满地嫌弃道:“旁门左道,我是要让她活着。”
“净给添乱。”
看见棠宝小脸发白,心疼不已,招呼她过去呼噜呼噜毛,“让你走不肯,吓坏了吧?”
程小棠摇摇头,坚持自己是紧张而不是受惊。
建议剖腹的时候,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能母子平安心情大好。
外面的人只看到有人抱出一个小婴儿,并不知道医棚里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剖腹产。
萧昀舒扫了一眼接生大夫和药童,率先走出医棚。
罗离和应寒紧随其后,将三人请到角落。
接生大夫非常识相地保证道:“我可以发誓,一定会守口如瓶!”
两名药童不想被灭口,极力表达诚意,“这事传出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对,到时候药铺都开不下去。”
处理好范通判带来的所有麻烦后,恢复了以往的忙碌祥和。
最后两天的义诊,风平浪静地度过,圆满结束。
程小棠终于能睡个懒觉,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醒来,实在是饿得睡不下去,继续补充能量。
下楼吃饭时,才得知那名小婴儿被沈家管事领养了。
这次三名孕妇中的毒,与当年沈夫人怀胎时所中之毒有七八分相似。
先天不足的婴儿不仅是范通判犯下命案的证据,还有助于沈三公子治疗先天不足之症。
连带着那名元气大伤的中毒产妇,也一并归为沈家门下。
栖云道长对爱徒解释道:“这次算是沈家母子的机缘,若是能找到像样的大夫,沈三说不定能恢复到普通人的水平。”
疑难杂症之所以难治,未必是多么复杂,主要是缺少病例。
有这么一个情况相似的小婴儿从头开始治疗,就是傻子也能摸索出点门道。
程小棠闻言很是开心,“太好啦!”
“沈三哥哥温柔善良,肯定能让那孩子好好长大。”
那孩子是她第一个看着出生的小婴儿,意义非凡。
虽然孩子她爹没人性,娘又蠢,还早产中毒,总算运气没坏到极点。
程小棠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发现沈三公子的盘缠那叫一个取之不竭,确定沈家缺什么都会不缺钱。
萧昀舒眉梢微动,淡淡道:“江陵城之行,沈三公子获益匪浅。”
“英雄出少年。”冯大人感慨地苦笑,“有些人汲汲营营最后落得身败名裂,有人将计就计却成了最大赢家。”
“可见人不能太贪心。”
说实话,守城之功从天而降时,冯大人心里也是有几分窃喜的。
认为是时来运转,成为鹬蚌相争中得利的渔翁。
如今反而要感谢折腾得他死去活来的金疮痉,让他腾不出手做什么,安稳地站对了位置。
程小棠歪了歪头,疑惑道:“冯大人,您说的沈三哥哥?”
萧昀舒给冯大人递了一枚水煮蛋,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和善,“还请大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