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土,别要我绣的香囊啊。”程二蓉不甘示弱,回呛道,“有本事拿你自己绣的落汤鸡送人。”
“不要就不要,谁稀罕!”
眼瞅着两个人又要掐起来,程小棠出声打断,“原来三姐姐这么厉害,这香囊确实很好闻。”
“三姐以后想调香做胭脂水粉嘛?”
程三莲受了夸,有些开心,难得出自真心地指点道:“你傻呀,胭脂水粉都是下等工匠做的。”
“等我以后做了官家夫人,想买什么买不到。”
在程三莲看来,不管是刺绣还是调香,都是伺候人的活计。
士农工商,论地位还不如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她的目标是做被伺候的人,顶多做些香囊赠与未来的夫婿。
“官老爷才不娶连《千字文》都背不下来的女子,你就做白日梦吧。”程二蓉就看不惯程三莲这副嘴脸。
总是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除了打扮自己什么都不会。
程三莲却不以为然,“会背书有什么用?”
“棠宝每天对那么多书,写那么多字,又不能去考状元,最后还不是要相夫教子。”
无辜被文盲攻击的程小棠:......
程二蓉甩开拉着她的程大芳,反驳道:“读书能学到安身立命的本事。”
“棠宝能想出那么多农具,朝廷的赏赐加起来有六百多两银。你呢,你赚过一个铜板吗?”
程三莲被怼得节节败退,只能放狠话,“那些名门贵夫人都不会赚钱,还不是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八壹中文網
“等以后我嫁入高门,你休想沾光!”
说完,她又踩着愤怒的步子离开,速度很快,像是怕程二蓉回嘴。
程天禄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堂妹们吵架,他走也不是,劝和也不是,比跟不怀好意的世家子弟周旋都累。
“二哥,你去找爹爹和大哥玩吧。”程小棠体贴道。
半个月才休息一天,还花了一个上午跟胡景焕聊《中庸》,等下又要回去了。
“好,你们慢慢玩。”程天禄含笑应下。
程小棠对程二蓉眨眨眼,接下来是姐妹们的茶话会。
程大芳知道二妹和四妹关系好,就想着去割些鲜嫩的野菜。
家里粮食还要买,程老太舍不得一直喂鸡吃糠,都是让孩子们空闲时去割野菜捉虫子回来,让鸡吃饱了多生蛋。
然而她刚想走,就被程小棠拉着坐到了石凳上。
“大姐,中午这么热,我们一起聊聊天呀。等没那么晒了,再去我的地里抓虫子。”
程大芳耳根子软,听程小棠这么说就坐下了。
“棠宝,你别听程三莲的。”程二蓉搭住程小棠的肩膀,一脸认真道,“她那是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女子也要有自己的本事。”
“嫁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程大芳难得板起脸,“二蓉,棠宝还小,你怎么能跟她说这些?”
她就不明白,都是一个娘生的,为什么程二蓉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还说要一个人去临安府做学徒。
程小棠颇感意外,追问道:“二姐,为什么不是好事呀?”
“棠宝。”程大芳生怕小孩子被带坏,瞪了一眼程二蓉,“二蓉都是乱说的,嫁人是女子最重要的事,怎么会不好。”
程二蓉可不怕包子似的亲姐,将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传授给程小棠。
以前家里日子苦的时候,娘和大姐总说嫁了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她见过太多累死累活,还吃得最差的媳妇。尤其是在荒年,许多家里第一个饿死的就是年轻媳妇。
说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实际上所有媳妇都要下地干活,就连最懒的三婶,在农忙时也会勤快起来。
也就是犁田、挑担的时候力气没有男人大,那家里做饭洗衣、带孩子喂鸡,还全是女人在做呢。
就这样,还要说都是男人在养家,丫头都是赔钱货。
程二蓉没读过一天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些话她跟娘和大姐都说过,结果好险没被收拾一顿,让她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以后被婆家打。
程二蓉觉得棠宝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程小棠当然明白,还非常支持二姐,“二姐好厉害,自己就能想出圣人在书中写的道理。”
“书中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程大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棠宝,你是不是看错了?”
“当然有呀。”
程小棠一本正经道:“《周易》中说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句话就是劝人要自己努力,不能总想着依赖他人。”
程大芳一直觉得被神仙摸过脑袋的程小棠很厉害,有些被说服,弱弱地反驳,“可女子不是君子啊。”
程小棠摇头,“君子,指的是道德高尚的人,怎么会分男女呢。”
“大姐,我说的你不信,棠宝从书上看的不会错吧?”程二蓉开心不已,总算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了。
程大芳性子绵软,觉得这跟嫁人没关系,又不知道怎么说,鼻尖都急出了汗。
程小棠也不忍心欺负老实人,转而鼓励程二蓉,“二姐,书上还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真的?”
程二蓉双眼绽放出光芒,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那我要当刺绣状元。”
状元,那可是全天下读书最厉害的人。
“我相信你可以的!”
见小堂妹这般信任自己,程二蓉又有些忐忑,“可我才学刺绣,会不会太晚了?”
之前听闵侍郎说,他三岁就开始读书,好不容易才考中进士。
说不定,她最多只能当到刺绣举人。
“不晚。”程小棠不遗余力地鼓励道,“你才十一岁,正是拼搏的好年纪。”
程二蓉期待地握住程小棠的小胖手,“棠宝,你能去劝劝奶奶,让她同意我去临安府吗?”
可以是可以,但没必要。
程小棠百分百确定,奶奶是不可能松口的。
若是在钱塘县的绣庄学习,有程天禄在,真遇上黑心作坊或是苛刻的师父,还能及时将程二蓉救出来。
临安府坐马车要一天时间才能到,家里连个熟人都没有。
程二蓉再胆大,也是个不会武艺的柔弱少女。
听完程小棠的分析,程二蓉失落地垂下脑袋,她大概只能当刺绣童生了。
“二姐,我们可以请绣娘过来教你呀。”程小棠不忍心看程二蓉失望,提出另一个方法。
程二蓉叹气,“凌婶子说厉害的绣娘,一个月工钱就能有好几两银子。”
“若是被大户人家看中,请去教未出阁的小姐们,还会有更丰厚的束脩和赏银。”
所以技术顶尖的绣娘,都是在京城、府城一带,赚得多还有地位。
就算有钱,人家都不会愿意来乡下教她。
这的确很难办。
程小棠摩挲着白玉莲花坠,思索许久才眼睛一亮,“我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