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白老夫子误会胡里正了,他纯粹是想支持程小棠的兴趣。
顶多程小棠看上哪座山,他就把离得最近的一座荒山拨给胡景焕,让两个孩子培养青梅竹马的感情。
一座荒山大概能开出二三十亩地来种粮食,这点损失,胡里正完全不放在眼里。
程小棠这般聪慧,却没有一心扑在诗词歌赋上,反而对种地充满热情。
属实难能可贵。
大概跟她年纪小,又经历过从北到南的千里逃荒路有关。
而这越发让胡里正满意于自己的眼光,务实好啊。
胡里正之前为胡景焕张罗的是钱塘县苏氏之女,年方十岁已有才名,祖上还曾出过四品高官。
近些年家道中落,也没断过家族子弟的读书路,仍算是书香门第。
不过对方大概更想与胡大学士那一支的结亲,对胡里正始终都是礼遇有加,并不十分热络。
如今胡里正反倒有些庆幸,还好没太早定下。
世家才女能提升家族的声望,却未必适合做族长的妻子,胡氏的宗妇。
当初他出于结善缘的想法,让刚到武泰镇的程氏族人在胡氏宗祠住了一晚,说不准就是祖宗们给的预示。
胡里正的一席话,让程小棠获益匪浅。
看来给县令大人贡献打谷机和秧马,还带来许多积分之外的好处。
比如胡里正,明显就很看重她在种地上的潜力。
不愧是以一己之力,壮大胡氏一族的老人家,看人的眼光就是好。
一老一小都对这次的聊天很满意,各自尽兴归家。
而白老夫子的心中的想法也逐渐明朗起来:程小棠的未来,不该局限于做胡氏的宗妇。
他反复看过程小棠写的文章,字迹如春蚓秋蛇,行文不规范,措辞不严谨,主题还偏离了不少。
但除此之外,所表达的内容却丝毫不输胡景焕,所思所想全部言之有物。
若是单论主张的可实践性,甚至超过不少白老夫子读过的文章。
而程小棠才四岁,上学不到半年。
这样有天赋的孩子,若是成了胡氏宗妇,还能有机会继续读书吗?
女主及笄后就要成婚,十六七岁的大好年纪,对于男子而言,正是读书的重要时刻。
白老夫子一直很惋惜程小棠是女儿身,今日尤甚。
他不知对于农家之女而言,还有什么比胡氏更好的归宿,只觉得太可惜了。
白老夫子的遗憾,程小棠不得而知,只觉得学业上的压力陡然增加。
自从写完那篇关于开荒的文章后,也不知是哪里触动了夫子们,对她的要求变得极为严格。
不仅课堂上屡屡提问,每天还要带着作业回家,甚至连课间、课后都会被白老夫子拎去开小灶。
以至于程小棠还挤出时间写信问萧昀舒,是不是科举突然改革,允许女子参加了。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只得将一切归因于她这块金子的光泽太闪亮,白老夫子怕她沉迷种地耽误了学习。
白老夫子愿意在无法考取功名的她身上耗费心力,程小棠也只能心怀感恩地痛并快乐着。
而萧昀舒从应寒那里得知棠宝最近读书格外刻苦,去学堂的路上都不忘背书。
误以为程小棠的愿望又多了一个参加科举,默默记在心上。
难办,却未必不能办到。
俗话说,不在压力下爆发,就在压力下变态。
程小棠连一旬一日的假期都只能匆匆去看一眼自己那半亩田,不得不提前掏出了为同窗和夫子准备的礼物。
五届科举,三年模拟。
来自后世的先进经验,经无数学子验证,绝对是应试神器。
据说许多书院的夫子不仅会押题,还会让学生们熟背《四书章句集注》、《荣文选集》、《新笺决科古今源流至论》等文章模板。
只是这般死记硬背,就算押中题目也要赌运气,不被主考官发现是生套模板。
否则不但会名落孙山,还会给考官留下坏印象。
因此程小棠给出的建议仍旧是从辅助角度出发,锻炼同窗们的考试心态,提前习惯关在小屋里写一天,从而赢在起跑线上。
白老夫子乍一听闻“每月一模拟”的建议,打量程小棠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敬意。
这也太狠了。
不过那句“实践是唯一检验真理的标准”听起来很有道理。
反正胡氏学堂不缺搭建考场的场地,将两浙路各州县的乡试题目稍加整理,也足够让学生们试上三年。
程小棠这次只说了大致的想法,就是让白老夫子琢磨具体实施的方式,从而让她喘口气。
每天既要应付繁重的学业,又要跟鲁大师探讨新农具,还得想方设法赚积分,睡觉时间都压缩到五个时辰。
二哥从临江书院放假回家的时候,都说她瘦了。
好在白老夫子在办学上效率一向很高,几经商议,规定只有甲班和乙一班的学生需要参加每两月一次的乡试模拟考。
胡氏学堂毕竟只是启蒙学堂,真正有天赋又有决心走上科举这条路的人,并不算多。
很多人读到十二三岁,能识字读书、熟练使用算筹,即可结业回家。
白老夫子宣布模拟考规则的那一天,程小棠从同窗们的“感谢”中收获了一小笔积分奖励。
由于性别和年纪过小,她暂时不用参加,喜获三天假期。
第一次模拟考试时,程小棠仍旧出现在新建好的模拟考场外,为即将体验三天噩梦的同窗们送上鼓励。
然后在暴涨的积分奖励中,美滋滋跟着胡里正派来的徐管事,前往挑选要买的荒山。
程小棠说要买一座荒山时,全家都持反对意见,连程天寿都觉得荒地到处都是,为啥要花钱买。
此时崔县令赏下的十贯钱就派上了大用场。
程老太为了防止杨氏眼红作妖,特意当众说过这赏金是县衙奖给程小棠一人的,怎么支配由她自己决定。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只好任由程小棠花钱买教训。
家里还有八十四亩地要开荒,从程大牛到程天福都被程老太分配了活,抽不出空来挑选荒山。
当然,大人们是暗暗期待棠宝分不出荒山的好坏,主动放弃。
因此陪着程小棠来爬山的,只有应寒、鲁方以及沾光放了三天假的程天寿。
到了相对平坦的半山腰,程小棠熟练地挖了个坑,注入库存的水感受流失速度和方向。
还好,在雨水丰富的钱塘县,土壤还算湿润。
“棠宝,这里还不如你那五亩荒地呢。”程天寿抓了把土,学着二叔的样子摩挲着,小声跟妹妹嘀咕。
“这山还不错啊,有水有肥的。”鲁方扯了一把草,发现草根还挺茁壮。
北境的荒地才叫贫瘠,别说种粮食了,连草都不够马啃的。
在关凌村待了半年,应寒比鲁方多了不少种地的常识,“这山不算高,人走着还行,若是总要挑水浇灌就麻烦了。”
山上到处都是野草乱石,要开荒,就得先走出一条平稳的路来。
徐管事长着和善的圆脸,笑呵呵道:“这座山的优点是从半山腰到山脚,都很适合开垦,缺点是山泉比较小。”
“遇上雨水少的时候,还得另想办法。”
来之前胡里正吩咐过,此行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让程小棠挑到心仪的荒山。
因此徐管事一改往日的圆滑,问什么都是坦言相告。
实诚到应寒都起了疑心,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徐管事的神色动作,以防他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冒牌货。
等从第三座荒山下来,精力旺盛的程天寿都有些吃不消了,瘫在路边凉亭里休息。
程小棠没怎么自己爬山,就被晒得晕忽忽,看东西都有些重影。
比如路上骑着驴狂奔过来的人,长得好像她稳重的大哥。
“棠宝,快回家去,有临安府城来的官老爷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