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严出国。蒋槐和他奶奶很快也销声匿迹。
谢仲谖甚至都不知道蒋槐他们什么时候走的,还是听巷子里大妈大爷们议论才知道的。
说蒋槐赌钱欠账被人剁了根手指,说卖了房子带他奶到外地医病去了。
谢仲谖觉得多半是蒋槐怕江家找他麻烦才走的。
他有些想不明白,江季严是唯一经常借钱给蒋槐的人,怎么反倒借成了生死仇人?
他也看不懂那个崔雪娇到底在做什么。
世界有点疯,人心很可怕。
但事情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谢仲谖在松了口气之余,遗憾地想,崔雪娇大约不会再找他了。
那个站在灯光下,都会被照得闪闪发亮的少女。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隔天,他收到了崔雪娇的微信短信。
【有时间吗?帮个忙。】
…………
礼县。
不起眼的烧烤摊旁,灯光昏暗。
一群年轻人围坐在折叠矮桌边。
烧烤摊老板双手翻飞,火苗舔舐着烤串,滋滋冒着油花。
辣椒面、胡椒面、芝麻、鲜葱如雨般淋落在烤串上,顿时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来咯~烤五花肉,资格牛肉~慢用!”
热腾腾,香喷喷的烤串上桌。
一个个不客气地伸手拿着烤串往嘴里塞。
炎热的天气,几瓶啤酒,再配上香喷喷的烤串,那滋味简直赛过神仙。
这群人吃得红光满面,汗流浃背,不亦乐乎。
“来来来,仲哥,你初来乍到,兄弟也没啥好招待的。别看寒酸,味道是全礼县顶呱呱的!”一个面相憨实的大块头拍着身旁的白头发少年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旁边的人听了也举杯朝白发少年嚷嚷:“对,仲哥,欢迎你来礼县。以后咱们都是兄弟!”
谢仲谖笑着举起满杯啤酒:“多谢凯哥招待,多谢各位兄弟,我先干为敬。”
他说完仰头吞吞地将杯子里喝了个底朝天,这豪气云干的举动顿时赢得了大家表面上的好感。
“干!”
“干了!”
“哎,李三娃你这就不对了,半杯也好意思喝?”
“干干干!”
大家纷纷跟着干杯。
这顿酒,从八点过一直吃到十二点过。气氛十分热闹,远远地隔半条街都能听见。连路过的都绕街对面走,生怕不小心惹到这群酒疯子。
一群人面红耳赤,酒足饭饱,打着酒饱嗝,开始向今晚做东的赵凯道别。
同样醉醺醺的赵凯乐呵呵地跟大家约定明天继续。
又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这群人答应着,三三两两乐呵呵地散开。
谢仲谖等赵凯和烧烤店老板结了账,两人又说了几句,他才双手揣兜,慢悠悠地步行回到下榻的宾馆。
打开空调,钻进卫生间冲了个澡后,躺在干净柔软的大床上,看着雪白的吊顶,谢仲谖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宾馆啊……
一晚一百多的标间,要是换了以前,心疼得他眼泪花都要往外飚。
小憩了片刻,等酒醒过一阵后,他掏出了手机。
…………
李金城醉醺醺地回到家,想着明晚还有一顿夜宵,十分开心。
今晚请客的赵凯和他初中是一个学校的,朋友的朋友,也就成了他的朋友。
听说这人在江城混得还行,李金城挺羡慕的。
心想他当初若是在江城读书,说不定也能有点奔头?哪里像现在这样,回到小地方后要啥没啥,被爹妈养着跟狗一样,只能算是活着!
前几天姐姐带的那个男人倒是人模狗样的,就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
要是能答应给自己买房、买车那就好了!这样他想做点什么,都能折腾出第一桶金。
求求,千万是个二百五恋爱脑啊~
李金城没有觉得大姐李娅该给他买这些东西,也没觉得她就该被爹妈剥削。不过如果爹妈愿意帮自己压榨,那他又何乐而不为?
至于亲情?能让他出手阔绰大方吗啊?
他晕晕乎乎地站在客厅里,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情形。
就在他打算洗漱一下进屋歇息时,有人重重砸门。
“嘭嘭嘭!”
半夜三更的声音十分刺耳,像是直接砸在心坎上,李金城本来就被酒精烧烤的脑子顿时就被点燃。
“嘭嘭嘭!”
又是一阵急促的捶门声。
“来了来了!”李妈擦着湿漉漉的手急忙应声去开门。她刚才在厨房里做馒头,才把生胚放进蒸锅。
“尼玛耳聋是不是?老子敲门听不见啊?”
李妈刚开门,就迎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赶紧拿一千块来,老子今晚手气不好,都怪你这个丧门星,晦气!动作还不利索点!”
“你……等着。”李妈就要跳脚嚷嚷,却在看到楼梯上站着的两个大个子时,忍住了气性,转身进屋拿钱。
“马上,马上啊。”门口前一秒还凶神恶煞,头顶地中海的李爸化身怂狗,侧身冲着后面俩牌搭子点头献媚地笑。
李妈很快就从屋里取来一叠十张红票子,李爸接过来数了一回,这才紧咬着后槽牙递给跟过来追债的。
进屋后,李爸笑成花的脸瞬时就垮了下来。
李妈已经忍不住,拍着大腿跳脚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你不是说不赌了吗?不是说哪个指头碰就剁哪个指头吗?你狗入的!你是诚心想把家给整垮是不是?”
“p婆娘!晦气玩意儿!老子那是去以小博大!牌桌子上赢一把比得上你给人家守一个月的超市!”李爸不屑一顾,还抬手摸了摸程亮的头皮。黑发拱卫的地中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看到客厅里居然还站着个一言不发的李金城,李爸打了个顿,突然说:“你爹我玩这个是轻车熟路,你可不能碰啊!你去就是羊入虎口!”
李金城嗤笑一声,扭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对李爸的那些爱好没兴趣,他只想着有了第一桶金能够让他飞黄腾达。
温凉的水从花洒里喷出,冲刷着黏腻的汗水。
换气扇轰轰作响。
看着厌偪的卫生间,他第一次有种迫不及待离开这里的冲动。
…………
第二天的晚上,李金城又再一次跟着去吃宵夜。人家有钱了想显摆,他怎么也得成全不是?
吃着吃着,旁边两个人的对话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哎,我听说啊,凯子身边那个姓谢的才是掏钱请客的正主?”
“莫要乱开腔,掏钱帮人请客,你当我傻?”
“真的,听说他是过来查点事情。”
“啥子事情?”
“说是帮他老板查一户姓李的人家。”
本来不甚在意的李金城莫名地竖起了耳朵。姓李?
“听说他老板的情敌是这礼县的,他老板气不过,就让他过来摸底。”
“摸底爪子?”
“你瓜皮哇?情敌能干啥好事呢?肯定是揪着小辫子往死里按撒。”
“说得跟小说一样,吹牛皮吧你。”
“啧,你这个脑壳,懒得跟你说……你娶老婆是想娶个啥都好的,还是想娶个家里乌七八糟的嘛?”
“嘿嘿……我没钱娶撒子老婆哦。”
“我yue!”
“女朋友嘛随便耍,老婆肯定是想娶个……你懂撒。”
“……”
李金城听了一耳朵,吃吃喝喝着也就扔到了脑后。
临散伙的时候,赵凯又把大伙儿给喊住了。
“吃两天烧烤,青春痘都给吃出来了。明天咱们去洗脚城清净清净。”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阵怪笑。
“凯哥豪气!”
赵凯憨厚的脸上突然爆红,接着骂骂咧咧:“滚!一群二百五!”
众人大笑着,再次酒足饭饱散场。
谢仲谖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酒肉小伙伴,目光扫过李金城高瘦的背影,忽地哂笑一声。
赵凯结帐回来,抬起胳膊搭住他的肩膀,醉醺醺地咧嘴笑:
“哥们儿,咱们还要在这呆多久?你没媳妇,可兄弟我想我家小桃子了……”
谢仲谖笑了笑:“快了。”
等李金城想明白了他该明白的事情以后。
李金城这会儿喝得晕晕乎乎,回家倒头就睡,什么都没想。
快半夜的时候,却被客厅里的哭诉声给闹醒了。
哭的是李母,骂的是李爹。
又是因为赌输了钱在闹矛盾。
李金城烦躁地把凉被捞起来盖住了脑袋,却堵不住穿脑的魔音。
直到不堪忍受的邻居跳脚在走廊里开骂,客厅里才没了声音。
屋里一片漆黑,他摸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再躺下就睡不着了,脑子里竟冒出了晚上吃宵夜时那两个人的对话。
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李’,是不是自家?
什么人家居然会找人花钱专程来摸情敌的底子?
反正小门小户是没那个能耐。
李金城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才想李娅带回来的那个人姓‘崔’,从江城来的。
他下意识地把地址和姓氏组合在一起,属于搜索栏,页面直接弹出了【江城崔氏集团】相关资料。
看到百亿集团,李金城瞳孔骤然猛缩。
他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扑通乱跳着,手也跟着发僵,参加高考那会儿都没这么紧张过!
当目光落在一张图片上时,李金城的双手抖成了鸡爪,差点连手机都没捧住!
手机被点击放大的,正是崔家老爷子生日宴儿孙满堂,集体贺寿的照片。虽然有点糊,但好看的眉眼总是会让人记忆深刻。
而在最后一排,他看到了自己姐姐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个人!
他猛地将手机盖进凉被,紧闭着眼睛平息了会儿自己躁动的心。
但很快又把手机再次翻了出来,使劲地怼着照片看。
哈哈哈!他要梦想成真了!
百来万的房子算什么,几十万的车子算什么!
只要他姐姐能够成功嫁入豪门,以他的能力,借鸡生蛋完全没问题!
对,他一点都不贪,只要能借个东风,他自己就能摇身一变成豪门。
李金城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双眼在昏暗的房间中闪烁着,欣喜若狂。
不过这种兴奋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给打压下去。
崔家孙辈的婚事,人家肯定会派人明察暗访。
别的都没什么好说,就算减分也减不了多少。
可……
想到他那个好赌成性,债台高筑的亲爹,他emo了。
满心的怨念,辗转反侧,一夜无梦。
隔壁房间里,正睡得死沉如猪的李爹忽地打了个冷颤,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去。
…………
回到几天前。
崔雪娇带着任明艳去北州探了个亲,来去如风。
其间李娅倒是挺给面子地陪着吃了个饭。但饭局里看她对自家亲哥冷若冰霜的样子,崔雪娇只能暗自翻白眼。自家这哥哥确实是情商不够,又不想用智商凑。
真是的,没有比她更命苦的了。
嫂子居然得自己给自己扒拉回家,就问有谁?
她回到江城直接约见了谢仲谖一趟,想让他去礼县帮她给李爹做局挖坑的。没想到这小子从她那前后赚了几万块,有了钱后很争气地打算回到学校重拾书本。
崔雪娇想了想他未来的星途,觉得他选择回归学校的决定还真是不错,就熄了让他去冒险的打算。
可谢仲谖倒是个执着的,在问清楚了她的目的后,表示只要钱到位,他依旧可以。
崔雪娇除了谢仲谖,似乎也找不到人做事。但觉得没道理拿人家的前途去冒险,毕竟也还是个未满十八的毛头小子,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咋整?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找上了裴桁致。
这孩子除了有时候喜欢撩她外,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坑挖出来,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会不会被你哥掐死?”
迈巴赫里,裴桁致毫不客气地指出崔雪娇计划的问题。
“李娅这种人,其实很期盼能够回归家庭。但受到的教育又让她找不到回归的借口。毕竟‘忘我的付出’在如今是一个贬义的说法。”
“你要是来那么一手,她可正好有了粉身碎骨的理由。”
“其实,我个人很想建议你,在这件事情上袖手旁观更合适。”
想到书里那个终身未娶的崔郑树,崔雪娇沉默地拒绝了。
崔郑树未必是因为和李娅的那段感情才注孤身,但她不愿意赌。
毕竟十赌九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