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消消气,阿妈这回虽然的确太糊涂了,但追究起来也只是好心办了错事,她并非真的心存恶毒,何至于要处置得这样严厉?亲卫队把守,连居室大门都不让出,这和坐牢有什么两样?”
追到身边,贝奥努力劝解:“一家人,终究还是以化解为重吧,否则继续下去只会越闹越僵,你和大姐姐也不会过得开心呀。?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雅莱恨恨向门外一指,真想骂死傻小子:“处置?你觉得这是处置?我这是在保她!那派过去的都是亲卫队里的一流精锐,严防死守为个什么?还不是为了安全!”
贝奥这才一惊:“哥,你是说陛下……真的会……”
雅莱呼吸紊乱,重重一脚踹翻了案几,恨声道:“这要不是我的亲妈,随便再换个旁人我都直接一刀砍了,哪还用废话?可她又不是陛下的亲妈,你说可能性大不大?总要防备着点才好吧!”
这样说时他已经招来了大管家帕提亚,气哼哼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太夫人的三餐饮食都和我同灶,凡事仔细着点,别出意外。”
听到这些,贝奥哪还能不懂大哥的苦心,是啊,陛下就算再气恨,能一怒去要恶婆婆的命,但总不能去要女婿的命吧,为着女儿也不可能,所以只有和他同灶才最安全。
贝奥心中五味杂陈,忧心开口问:“哥,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要不然……我去一趟阿林娜提,替阿妈道歉。”
雅莱一声荒唐嗤笑:“道歉?这种事的性质有多恶劣,是轻飘飘一句道歉就能解决问题的?”
贝奥犯愁了:“那该怎么办?这流言闹得铺天盖地,现在恨不得是个人都知道了,又该怎么消下去?”
是啊,该怎么办,任谁遭遇这么难听的人身攻击都不可能不急眼。雅莱心中愤恨无限,他很清楚,这一回,是真把美莎伤狠了,特意传话不准他去阿林娜提,用意他当然明白,这番流言若是在阿林娜提传开,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万一再惊了胎,连累到乌萨德的孩子罪过就大了。
心中权衡再三,他招来约克吩咐说:“你替我走一趟阿林娜提,去看看美莎现在怎么样了,一个人去,不要带随从,免得人多口杂再漏了嘴。替美莎宽宽心,告诉她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的。问问美莎什么时候回来,再有,给乌萨德的孩子带一份庆生礼,礼物一定要重,就把……把那块最大的极品金刚石送过去吧。”
约克点头道:“我知道了,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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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娜提
经过整整一天的焦急等待,黄昏时分,终于听见响亮的婴儿啼哭从房间深处传来。
“生了生了,红扑扑又胖又结实的男孩,是个儿子呢。”
听到喜讯,守在门外的人一片沸腾,乌萨德等不及的冲进去,美莎则连声追问:“伊莲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报信的嬷嬷一拍脑门:“看看我,都高兴晕了,母子平安,当然是母子平安。”
美莎长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念叨:“那就好,吓死我了,听听这个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叫一整天,太瘆人了,都好像要没命了一样。”
这样说时,她也急着想进去看看,报信的嬷嬷却连忙拦住:“公主殿下别急,里面还没收拾干净呢,血腥气太重,大姐说了,等一会儿收拾好了,就把孩子抱出来给你看。”
美莎咬着嘴唇笑嘻嘻:“我就是好奇嘛,生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嬷嬷讶然失笑:“早晚有公主殿下自己知道的时候,大姐就是怕吓到你,才特意交代拦一拦。别着急,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一日等待,随着新生命的降临,大姐与布赫双双升任祖父母,那份喜悦无以言表,抱着红扑扑粉嫩嫩的小婴儿,根本没有爸妈插手的份,大姐抱在怀里,那是谁也抢不着。
“你看看,这嘟着小嘴的样子多像乌萨呀,你还记不记得,乌萨出生的时候就是在黄昏呢,呵,可见是父子,连这出生的时间都是一个样。”
布赫听得笑,哪能不记得呢,那是阿丽娜从水泉离开的日子,想忘都忘不了。想到这里时,他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想当年乌萨是由陛下赐姓祝福,今天轮到小孙子,这个祝福也不能少啊。正好,美莎就在这里呢,不如干脆来个公主赐姓怎么样?”
大姐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这个主意好,美莎快过来,赶紧给我们的小宝贝想个好名字。”
啊?
听到这种要求,轮到美莎傻了眼,一屋子人一个一个数过去:“阿爸、阿妈、祖父、祖母,还有太爷爷,全在这里呢,让我起名?这种事轮得着我吗?”
大姐立刻瞪眼:“你是公主啊,不该你该谁,别废话了,赶快想,必须给我的小孙子起个好名字啊,不好不要。”
美莎的表情没法形容,满是同情的往人家亲爸那里看过去:“乌萨哥哥,你没意见?”
乌萨德笑得别提多难看,眼角余光扫一圈:“你看看,一个比一个的瘟神都齐了,我敢有意见?”
哈罗斯老爹一锤定音,连声催促:“美莎,你就赶快想吧,公主赐姓才能招好运啊,赶快赶快,别人起的名字我可不认。”
美莎满头黑线,乖乖,她自己还没当妈呢,居然被一屋子人眼珠不转的盯着给小孩起名?起不好还不行,这个这个……压力好大哎。
忽然之间静悄悄,所有人都在等着公主吐口,这种气氛弄得美莎都快吐血了,苦着脸央求:“你们不要这样盯着我好吧,总得让我想想,名字是要跟一辈子的,哪是说起就能想的出来呀。”
谁知产妇伊莲也要跟着裹乱,撇撇嘴拒不接受:“别人想不出来我信,你想不出来,骗谁啊。从小就数你看的书最多,那脑子里都像个书库似的,什么好词好点子没有。赶快吧,都等着你呢,别再吊人胃口了。”
美莎有冤无处诉,她真没想吊谁的胃口呀,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满脑子乱转搜罗好字眼,眉头拧成疙瘩,总算想出一个:“那不如……就叫……亚斯兰,怎么样?是古神话中的冶金之神。”
一屋子的家长,眼睛‘唰’的一下全放光,哈罗斯老爹第一个拍手:“好好好,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我们哈娣族的儿子。我的第一个重孙,就叫亚斯兰了。”
大姐抱着小婴儿乐不可支:“哎呦,我的小亚斯兰,这下你也成神了呢。”
乌萨德:我是神他老爸。
伊莲:我是神他老妈。
布赫:我是神他爷爷。
哈罗斯老爹:我是神他祖宗,你们哪个有我大?
一片笑闹中,没有人注意到美莎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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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多了一个娇嫩嫩的小婴儿,从大姐开始更要毫不客气的把狮子轰远些,床榻勿近、摇篮勿近,皮娇肉嫩的小婴儿可禁不住那倒刺大舌头舔一下。而这回美莎好像也成了聋子,压根听不到狮子美赛呜呜咽咽的委屈哼唧,凑在产妇床边,托着腮帮半是好奇半是感慨的追问:“伊莲,你给我仔细说说,生孩子到底是什么感觉呀?”
伊莲认真想了想:“嗯……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会害喜,吃什么吐什么,连稍稍油腻些的味道都闻不了,别提多难受了。再到后来,恢复胃口了,就开始越吃越多,整天觉得饿,好像总也吃不饱似的,三更半夜都想吃东西,可是呢,有经验的老人家全都拼命的拦我,说不能吃太猛,要不然胎儿太大了就不好生了,到分娩的时候有罪受呢,所以就只能克制着。你知道吗,特别馋嘴又不能多吃的时候,那滋味简直比吃不下去的时候还难熬,都像饿鬼似的,连做梦梦见的都是吃大餐,按照乌萨哥哥的形容,说我一见了吃的眼睛都绿了,真怕把他一口吞下去。对,有一回就是梦见在啃大棒骨,结果是抱着他的胳膊死命啃呢,硬生生把他给痛醒了。”
美莎咯咯笑倒:“真的?你还会有这么吓人的时候?哎呀呀,可惜我都没看到。”
伊莲有感而:“可不是,十月怀胎,真真没有一天是好过的,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就是腰酸背痛,还要频繁的上厕所,再到后来,腿也肿了,脸上还会生斑,头也会掉,尤其到了夜里睡觉,月份越大越遭罪,平躺着,压得透不过气来,侧躺吧,小东西又在肚子里不安份,好像是他不舒服了,所以就开始折腾我。唉,你可不知道,肚子大了以后,想翻个身都很费力呢,到最后一个月,都必须让乌萨哥哥帮我才行,要不然自己都根本翻不过去。再到分娩,那就是一个字眼:痛啦。我活到这么大,真是从来没尝过这种痛呢,腰胯酸沉得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那痛是一波接一波的没个完,开始的时候间隔还长一点,越到后来间隔越短,直到没有间隔了,就是浑身上下痛成一片。”
美莎听得龇牙咧嘴:“难怪听你的叫声那么撕心裂肺,听着都怕。”
伊莲抱过由自己生出来的小东西,咧嘴一笑:“你说遭罪吧,可是呢,真等看见了他,送着小东西趴到胸脯吃上第一口奶,心里就软的呀,一塌糊涂了,再也挪不开眼睛。突然间就觉得之前受的那些罪全都值了,别说是受罪,哪怕就是让我为他去死都一点没问题的。我想,这应该就是做妈妈的感觉吧。”
美莎听得出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她这一刻的失神,伊莲二话不说就把小东西塞进她怀里:“美莎,你替我抱一抱,听老人说,这样是会传递好运的,多抱一抱,你自己也很快就会有了。”
是么,还有这种说法?
美莎听着新鲜,想试一试,却又不敢伸手:“我……没抱过小孩呀,这个要怎么抱?”
伊莲连忙示范,替她摆好姿势:“对,就是这样,轻轻托着脖子就没问题了。”
美莎小心翼翼托抱着娇嫩小婴儿,只觉得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再动,生怕一不小心摔了,罪过就大了。可惜,小婴儿到了她的手里偏偏不老实,挥舞着两只小爪,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头,接着拱猪似的蹭啊蹭,居然就往俏公主的胸脯上袭击过去。
哎?哎……哎呀……
“他他他……他要干嘛?”
伊莲看得咯咯笑,连忙掰开儿子小手,给窘迫公主解危救难,笑嘻嘻道:“他喜欢你呀,我们的小亚斯兰知道这是给他起名字的阿姨。”
一听这话,美莎立刻要哭:“我不是阿姨,我还年轻呢。”
伊莲笑得眼泪横流,重新把不安分的小东西接过来,连声安慰:“好了好了,真是的,再没见过比你更爱美的,大嫂不让叫大嫂,非要叫姐姐,那是不是等今后亚斯兰都不准叫阿姨姑姑的,也要叫姐姐你才满意?”
美莎痛快点头:“好啊,我没意见。”
伊莲没好气的送白眼:“那将来轮到你儿子呢?对着亲妈也要叫姐姐?”
美莎的神情黯淡下去:“我?天晓得还会不会有这一天……”
知道她吃心了,伊莲摇摇头,根本不接受这种悲观论调:“美莎,你不用担心,肯定会有的。我听族里的很多老人就说过,说十五六岁的小娃娃呀,成婚是成婚,但是呢,其实并不宜那么早就要孩子,岁数太小生孩子的话,危险大,更容易伤身,其实就应该多等几年,等身体各方面都更加成熟了再生才最合适,对宝宝、对妈妈都好。所以你明白了吧,神明安排,凡事自有定时,你到现在还没动静,说不定就是天神安排给你的爱护呢,有众神护佑,给你做出的安排一定都是最好的,到了最合适的时候再去生,才能保着你一切都能顺顺利利,说不定呀,就是能既不长斑也不掉头,腿也不肿的就做了妈妈,你想想,那样不才是最好吗?”
听到这些,郁闷孩子转悲为喜:“真的?还有这种说法?晚几年可以少受罪?还能保住形象不受损?”
伊莲义正言辞:“当然是真的,知道你爱美,所以肯定就是要安排给你最好看的样子当妈妈才行呀,不用像我们这些凡人似的这么悲催。”
嗯嗯,好好好,这个她爱听。
屋里叽叽喳喳,大姐含笑进门,就听见女孩凑头已经是在探讨产后恢复身材的话题了,大姐满心暗笑,唉,真是孩子,什么时候都不忘臭美,笑着打断叽喳麻雀说:“约克来了,等着见你呢,快去吧。”
美莎心头一沉:“约克?他来干什么?”
大姐亮出手中盒子里的宝贝:“看,说是来给孩子送庆生礼的,这应该是雅莱手里最大的那块金刚石了吧?真难为他居然舍得,这礼可着实贵重。”
美莎心中明白,嘴上却说:“送礼当然是要投其所好呀,送给铸剑师的礼物自然是这种东西才能招人喜欢,呵,这下不愁打磨金属的金刚钻再缺好材料了。”
来到会客厅,眼见只有约克一人,美莎挥挥手屏退左右才开口问:“雅莱已经回去了?”
约克点点头:“是,殿下已经回到哈尔怕城,怕人多口杂再漏了嘴招出乱子,所以特命我一个人过来。哈尔帕这场流言蜚语,我知道一定会让公主殿下非常恼怒,这也同样不是亲王殿下愿意看到的事,他实在比谁都气……”
美莎冷然一哼:“怎么个气法?母子矛盾升级?是叔母干的对不对?”
约克一愣:“公主殿下……你都知道了?”
美莎面色如霜:“很难猜么?”
约克心中叹息,连忙说:“亲王殿下说了,这件事他一定会妥善处理的,请公主殿下不用担心……”
美莎冷然打断:“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那是他的家事,可未必一定就是我的家事,大不了不过了,各自走人,乐得清静。”
约克着急起来,连声解释:“公主殿下,我知道你心中肯定不痛快,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痛快,亲王殿下特意让我来,就是因为担心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其实这件事一出,心里最堵最怒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啊。说什么纳侧室以求子,我可以作保,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连一星半点都没有,所以……还请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迁怒,不要和亲王殿下生气,总要夫妻和睦才好。”
美莎没兴趣听下去,冷脸打断:“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现在你已经说完了,可以回去了。”
约克挠头犯愁,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硬着头皮问一句:“现在伊莲的儿子已经平安降生,呃……不知道公主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美莎无以言说心中那股气堵,狠狠瞪一眼:“回去做什么?要我亲耳去消受那些流言蜚语?”
约克语噎,小心翼翼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公主殿下总不可能不回去吧?就算可怜可怜我,给我个归期的日子也行啊,要不然,薛西雅的大靴子又要招呼上来了,她现在也是孕妇啊,这个这个……情绪不稳,前一刻还高兴呢,后一刻就能翻脸,碰不得、惹不起,真惹急了说不定真要废了我呀。公主殿下,就看在本人是被你推进火坑,纯粹善心行不?”
十足可怜相,就差痛哭流涕了,美莎忍不住一声破笑,满腔的恼怒都化成了叹息,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我再回去。”
约克长松一口气,满心泪奔我的小腰啊,终于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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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走后,大姐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先是烈克法尔,现在又是约克,都是单兵一个匆匆来匆匆走,只见美莎,不理旁人,仿佛屁股后面有追兵似的,多一天都不停留,一张嘴巴更闭得比蚌壳还紧,好像生怕和谁多说一句话就能要命。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哈尔帕出了什么事?
问到美莎这里,她却只有简单的一个字眼:“没事。”
嘁,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啊?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一看美莎这副木然的表情,大姐就立刻断定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既然问不出,她下意识的就想派人回去探听。
可惜,美莎显然也是太了解了,一看大姐的表情,就宛如读心术似的出口:“大姑姑是急着想赶我走吗?如果是不想让我在阿林娜提继续多呆了,那就尽管派人回去打听。”
大姐瞪眼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大姑姑怎么会想赶你走?阿林娜提,是什么意思啊?这里就是阿丽娜城啊!合该就是你的家,哪会有人不想让你多呆呢。”
美莎却说:“既然是家,就应该让人住的轻松惬意才对,大姑姑怎么就不能让我清净两天,何苦这样疑神疑鬼。”
“可是……”
大姐还要再说,却被布赫不由分说的拉走,拉回住处关起门来嘀咕:“你还看不明白,哈尔帕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但美莎既然不想多说,那就干脆先别问,横竖等回去以后也肯定会知道的。说不定,就是一说出来就让人特别烦恼的糟心事,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想避一避啊,孩子既然说了想清净两天,你就别多事了。”
大姐满心焦躁:“我这不是着急嘛,一个一个嘴巴全封得像蚌壳似的,那估计肯定不会是小事……”
布赫却说:“随便大事小事,美莎又不是没有成算的孩子,再说了,哈尔帕那边还有雅莱呢,即便有事,估计他俩应该也能解决,你就姑且忍两天吧。美莎既然执意不说,要是追在屁股后面刨根问底的没个完,那不就是故意惹人心烦吗,烦得没处躲清静,可不就成了逼着走人没法多呆了?”
大姐一时语塞:“那……好吧,我不问。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说啊?平白让人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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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为期,美莎只是希望能有一段时间让自己静一静,同时,有些问题也的确应该认真考虑了。站在阿林娜提露天矿坑的边缘,望着那熔炉冶炼仿佛千年不变的忙碌风景,她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宛如一缕找不到归宿的游魂,不知道自己应该根落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