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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164 算账(上)(1 / 1)

这个世界上,真正威力无穷的是时间,它什么都可以改变,什么都可以塑造,也同样,什么都可以毁灭。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时间才是真正的万有之王,有人被它所成就,有人则被它所淘汰,当凯瑟王默望这些儿女,只觉时间所带来的分化是在变得越来越清晰。到如今,八女十二子,最小的也已经会认字了。或可说是因他的全力保护,也或许的确就是众神待他不薄,能让孩子们都健健康康的长大,少有暗算或者病痛的夭折。可是啊,要保得平安容易,要成才却实在不易,尤其是需担重任的王子们,也不知道会否期望越高才越挑剔,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常常忍不住怀疑,莫非真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十二个儿子,各自多多少少都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自觉不自觉的,他就总会以美莎做参照——美莎在这个年纪都已经会算账了,怎么他还这样浑噩糊涂?美莎在这个年纪都已经能熟读法典会断案了,怎么他连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想不清楚呢?美莎在这个年纪都已经很有自己的主意了,根本不会轻易屈从于谁,怎么他竟会如此唯诺?

……

美莎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怎样怎样……这好像已经成了他在评价儿女时的习惯标准,他当然知道这样很不好,更绝非故意,但是……怎么就是那样自然的流露出来?怎么就是觉得……哪个都比不上美莎呢?这到底是他的偏见还是事实?亦或者,对子嗣的诸多挑剔不满,纯粹只是源于他心中那股说不出的焦虑?是因为清晰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看一看,所谓生老病死,关乎人生最重要的几件事,四中有三都是在指向生命的最后历程,老、病、死,本就是紧密相联,无法分割。当他自己的时间指针已开始滑进生命的后半程,48岁了,眼看着5o岁大关都已在相距不远处,很多在从前不会思虑的事情,到了这个年纪,已经由不得他不再想。譬如说,在他死后,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他的儿子,能否将这份繁盛长远的延续下去?还有他最爱的女儿,又能否一世幸福平安?

诚然,凯瑟王的焦虑,很大一部分正是来源于此,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行不行!千万不要再用美莎来说事了,哪怕心里真这么想都不能再说出来,否则,岂非都是亲手在给女儿埋雷?自来兄弟姐妹之间,最容易造成隔阂的就是被家长拿来比较,谁成了家长口中的榜样标杆,在孩子们的世界里其实也就成了公敌,手足之间会因嫉妒不平而造成最深刻的芥蒂甚至就是敌对。而敌对芥蒂一旦在心中生根,那怎么得了?等到了美莎都要活在弟弟的治下时,那又将是要面对一个怎样的世界?

(ps:在那个时代,战争伤亡大、医疗技术落后、平民生存条件艰苦,因战乱、伤病、自然灾荒或者渔猎生意外,非正常死亡太多见,人的平均寿命不过四十多岁而已,能活到五六十岁的就已经算长寿。)

正是源于这份隐忧,对于美莎已经表现出来的诸多顾虑,凯瑟王当然比谁都明白,所以一等回到哈图萨斯,他就必是要为女儿的长远未来筹谋起来。一方面,他痛快接受了哈尔帕领地军团的分流改编方案,正式颁诏书通告全地。另一方面,在美莎的诉求之外,他显然比女儿考虑的更多也更周全。

巴比伦日后的接收镇管,扶植红婴幼女伊米娜为傀儡,其政务运行中枢,在基本留用摩苏尔的文职旧人官吏的同时,赫梯一方所派驻的监督官员,其中两大代表足以说明问题:一是旧日议长狄特马索的儿子出任内务监察长老,作为出身哈尔帕的老臣,狄特马索的家族根基就在哈尔帕,虽然到今天老人家早已谢世,但他的儿子依旧在哈图萨斯身居要职,是位列议员的重要臣僚之一。现在,由他出任巴比伦傀儡政权的监察长老,其用意不言而明,留在故乡的亲族众多,那就是与哈尔帕剪不断的深刻渊源,他又岂敢不全力保护哈尔帕的平安?

再有第二个代表,主管傀儡政权外联政务的监察官,则是与鲁邦尼关系最近的世交,交情深厚而博学,美莎幼时学习各族语言,就是由他当老师的。若论渊源,是在美莎口中,也能和鲁邦尼一样被亲亲热热叫大叔的人物。

再至巴比伦占领地的驻兵安排,在主要任用哈尔帕的改编军团之外,对于其他的补充力量,凯瑟王在关键的重镇,更要安插关键的人。就譬如摩苏尔,他就交给了萨尔凯,出任摩苏尔境内的驻军最高长官,当然了,这是明确无误的升迁,这片旧同盟地盘一直延伸到与哈尔帕交界的边卡,全部由萨尔凯负责,其辖内驻军总数接近两万人,其中就包括不少改编后的哈尔帕旧将及其队伍,都是编入了萨尔凯麾下。

另一方在伊苏瓦,美莎只求划清界限,不给自己找麻烦,而凯瑟王在任命接管官员时,所思虑的无疑又多一层:正因是邻居,伊苏瓦在今后的派系倾向至关重要,为了划清界限求安稳,不能与哈尔帕有瓜葛,但也同时,不能与旁人有太多瓜葛,不能被谁轻易利用!就譬如说,齐丹亚的外戚势力阵营!

为此,王所选择的现任伊苏瓦总督,包括其下的重要官员,除了与哈尔帕之间不存在交情瓜葛之外,更是与哈塞尔亲王这个镇守东线的家族存在利益冲突、有隔阂有芥蒂,甚至,就是政见相左的政敌!

再至重新派驻伊苏瓦的驻军,最高统领更是交给了铁托,其部下构成,一部分是由铁托直接带过去的来自暴风纵队的旧部亲兵,还有更大一部分,则均属于狄雅歌的亲信部下,是从禁卫军中拉过去的嫡系人马。凯瑟王这样安排的用心很明确,无论萨尔凯、铁托,包括狄雅歌在内,经历哈尔帕之变,这些都是真正被美莎收服,能全心为长公主效力的人啊!所以,在交派任命时,他特别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从今后,你们要成为守卫公主的屏障!”

这句话的意思耐人寻味,王说的是守卫公主,而并非守护哈尔帕!也就是说,若美莎夫妻和睦,利益一致还好,而若来日夫妻不睦闹起矛盾时,不管是为政事还是家事,若越闹越凶乃至最糟糕的情况是闹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美莎这个嫁进去的人妻,总不能变成是陷落哈尔帕任人欺负摆布的,真到需要时,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和依仗,能够制衡夫家!

为此,凯瑟王安排的第三方,就在阿林娜提。哈娣族人盘踞的铁器大本营,由阿尔迈尼斯河谷相隔,与哈尔帕同样是邻居。虽说对美莎而言,这支力量是最铁杆可放心的,但他还是要安插上最长远的保障才行。原因很简单,势力阵营是不是一边,那是一回事,而个人私交是不是够深够亲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譬如到了关键时刻,前者,至多是我能支持你,而后者,才是能不遗余力的去帮你护你。因此,鉴于族长哈罗斯垂老,到如今早已是抡不动炼铁的锤头,所以老人家长久以来的夙愿就在今日成真,凯瑟王正式任命其长孙乌萨德接掌哈娣族长大位,入主阿林娜提。与美莎一同长大关系最亲密的哥哥,由乌萨德执掌一方,毗邻而居,才是真正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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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王令安排各方,等传至哈尔帕,堪称引了一场地震。包括奥赛提斯在内,都是至此才第一次听说要缩编分流军团的事情,最具实力的出战军团整整缩减一半,分出了足有两万多人从此纳入国王军,而在驻留军的部属,经过一系列的清查整肃风纪,同样是砍去一半,从原来的两万人缩至一万。由此,哈尔帕军马回归一方领地应有的规模建制,而那两万多要被纳入国王军的人,才是引地震哗然的核心。

这叫什么?没敬神没许愿,天大好事当头落,不看别的,此战结束后,据传国王军封功犒赏之丰,简直让其他部属的队伍望尘莫及,在哈图萨斯都炸了锅轰动全城,谁提起来不眼红啊?忽然之间出战军团有一半要分出去,并且王令言之凿凿,对于改编的队伍一视同仁,也都按照国王军的犒赏等级,同享丰厚所得。这下,哈尔帕的改编决策,俨然成了一块最诱人的肥肉,谁不想抓住机会平步青云,同时还能分到这样一大杯羹?

要说哈尔帕的军兵之所以会如此眼馋,除了这件事本身的诱惑力,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让好多人嘴上不敢说,但其实真心级郁闷的现实。看一看,此战哈尔帕是全力尽出,除了国王军就属他们消耗最大了,可是再到战后封赏呢?汇集王城的如山宝藏向各地分流,随便哪个出兵出力的领主总督都能分享丰厚回报,却唯独哈尔帕没有。据说这都是领主的决定,王要给都坚决不收。为什么?此战对哈尔帕是复仇之战啊!别人出兵出力是帮忙,拿些回报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哈尔帕若也分享这笔豪财那成了什么?这到底是在为先代领主复仇呢,还是打着复仇的名义在捞好处啊?念出去都实在不好听行不?

于是乎,新一代的少年领主雅莱同学大嘴一开,不要,一个子都不要,就真不知是让多少人郁闷眼馋捶胸顿足可惜得心肝肉一起疼了。

而作为背后军师的美莎同学则郑重提醒:“记住了,不仅是明面上不能要,即便是阿爸有心在暗地里塞过来,那也一样不能要。账目这东西,财富只要存在流动,那就一定会有迹可循,不管明帐还是暗帐,你怎么能保证永远不漏风声,绝不让人知道呢?不看别的,哈图萨斯王庭国库的资财流动归你管吗?谁来管理谁来记账,又是记了几本帐,你知道吗?或许在今天能算明明白白,知道是阿爸给你塞过来的,可等时过境迁,等到来日新王继位了,若有心清查旧账,你敢保证一定就能说清楚吗?将来若就是被有心人揪住这个当把柄,甚至在今天负责记暗帐的知情者届时都摄于新王的意图而一朝反口,反咬是你,通过我,夫妻串通,仰仗着阿爸厚爱这份特权,就双双做了国库里的老鼠,肆无忌惮挖墙脚搬豪财,中饱私囊,而他们这些底下做事的臣僚无非是敢怒不敢言……请问,真被泼上这样一头脏水时,你该怎么自证清白?到时候还说的清楚吗?”

雅莱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弱弱问一句:“是,凡事若弄成台面下暗地里的搞鬼都难免说不清,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要呢?毕竟,算一算这个出兵损耗,再加战后抚恤遗族、封赏战将的,这笔开支可绝对不是小数目啊……”

美莎狠狠戳脑门:“没错啊,你都已经说出原因了还问我?就因为这笔开支不是小数目啊。这一战除了主力国王军,还有哪一家的投入能和哈尔帕相比?为叔叔复仇,那是全力尽出,不计成本,和后续那些增援出力的领主总督能是一个概念吗?怎么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如果就是以投入的多少来计算战后获利分享的比例,谁投入的多,谁拿的就多,你自己说吧,这样去决定战后分配,那么还有谁能和哈尔帕相比?那恐怕他们各地各家拿到手的全加来,都不会有哈尔帕该拿得多,这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招摇!懂吧,太招摇死得快,如果就这么明晃晃的让大笔豪财滚滚流进哈尔帕,你就不怕惹翻了全天下的红眼病,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人心永远是偏的,当豪财炫目,你指望有多少人真能做到客观公正?真到那个时候,可没人再关心你投入了多少,而只会看到你拿了多少。这就好比你投入了十,而别人投入的是一,真等战后补偿回报来了,别人分到一箱金子当战利品,而你按理说该拿十箱,而你只拿了五箱,实际上已经很吃亏了对不对?都是别人占了大便宜,可是啊,人们看到的却只有这5:1的悬殊差距了!实际占了便宜都依旧会很不平衡,只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

美莎接着说:“举个反证,在整治梅托斯的时候,要花钱买实话,为什么都要把整箱的金银抬到人们眼前去,这就是最实在的视觉冲击啊,是最能冲昏理智鼓动人心的。如果不信你大可做个试验,随便找个人来试试,说我要买你家的房子你家的地,两种交易方式,一种是我开价十块金币,但说好了,每年我只能给你一块,统共用十年时间兑现完成。另一种方式则是一次付清,但总价我只能出到五块金币了。重点是:就把这五块金币明晃晃的砸到他眼前,是摆在桌子上让他眼见着这么去谈,你觉得,基本上人们都会怎么选呢?要打赌么,别说是无知小民,就是换成多少自诩精明的官员,他都肯定是要那立刻能到手的五块金币你信不信?人们最爱给自己当借口的一句话就是:夜长梦多!生怕时间久了会生变数,所以只有实实在在拿进手里的才最稳妥!就是这个道理:谁都希望能以最快的度+最小的风险去财,所以短视投机、追求短期获利甚至是即时获利的人,才永远是占到绝大多数,是远过能追求长远目标的人呀!人心浮躁不就是这么来的?当关乎利益资财,最直观能眼见的,才是最能让人心失衡扰乱真相的,吃了亏都依旧觉得自己赚了,占了便宜都可能依旧觉得自己很吃亏。现在,再换到你自己头上,想想吧,要是公然享受战后分配,惹翻了全天下的红眼病,闹到人心失衡,你又该怎么去摆平呢?难不成还要捧着账本挨家挨户去解释?你看,我实际投入了多少,其实真没占便宜,可能吗?就算你真有这份耐心和坦诚,恐怕都根本不会有人信。反而更要怀疑,哦,如果真的理直气壮,拿得不亏心,你又何必解释?解释这么多,岂非恰恰印证了心虚?”

雅莱听得有趣,脑袋里仔细想,越想越有味,嘿,别说,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挡下眼前这笔丰厚补偿,实际是杜绝了后续有可能出现的一连串麻烦?”

美莎点头叹息:“别忘了,这一战对你而言是在替父报仇,这和别人出战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如果报个仇还要别人来替你出资抹平损耗亏空的,即便是来自于王庭分配,不至于落下大隐患,却也足够落了下乘。不要,则无论什么时候你说起来都是理直气壮,无愧于心;你要了,那恐怕就难脱不光彩之嫌,保不齐谁谁谁看你不顺眼,随时随地都能拿这个嚼舌来奚落你,说你这个儿子做的好啊,将老爸一条命都玩成了赚钱利器,借着复仇的名头就了大财……怎样?真被人这么奚落的时候,你能做到让自己很爱听很享受吗?”

雅莱挠头一阵苦笑,可不是么,人心一旦失衡,什么样的难听话嚼不出来?

美莎露出小狐狸崽子的专版狡诈神情,坏笑着提点:“真正的聪明人,就理应追求长远获利,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真等收获到来时,那可是要远远多于眼前你能得到的即时小利呀。真想弥补亏空,而且还要弥补得很安全很体面、无懈可击,这个会很难吗?不要资财,你可以要别的嘛,就譬如税收,来年是全地一年免税,而你就以此战投入巨大,家底都被打穷了为由,向阿爸要一个哈尔帕免税免赋三年五年的可不可以?就因为你一个子都没有分享战利品,这是事实!哈尔帕全线出兵,投入巨大也是事实,所以其他的领主都不可能对此再有非议,他想有意见也非议不出来呀。等回头让你的财务官好好给你算算账,到底免几年最划算,是能足够补齐这笔消耗了,等认真算清楚,你就开口向阿爸要个惠政,这不比直接分赃稳妥漂亮安全也简单多了?”

雅莱眼睛一亮:“哎?对呀,这倒是个好办法,要免税令,这么一来,几年时间也足够把这个窟窿补齐了。”

美莎笑眯眯反问:“谁告诉你只是补窟窿?这么做的附加好处你想过没有?”

雅莱一愣,真心没听懂:“附加好处?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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