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即闹不痛快,转过头来,缇妮夫人就真要责备侄女的冲动失当了。八一中文网??
“茉莉,你这是干什么呀,美莎才刚来就这样针锋相对的,就算你心里再不愿意接受,也不能这样公开叫阵为敌吧?真惹恼了,你能是对手吗?到头来还不是自己要吃亏!”
茉莉满眼悲愤:“姑妈,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家门里只论家事,不论国事,凭她是什么身份,也不能不敬尊长和丈夫。若想摆正这个位置,那从第一次见面就是绝对不能输阵呀!姑妈你自己看看,人还没到呢,就要先给她另建厨房,一张口就是饮食分开,绝不和家里人混到一处,这算什么意思呀。不是都已经挑明了,这就是来作威作福的,哪会把姑妈你们放在眼里?这个样子如果再不知道自己争取,那以后还怎么过?不是都肯定要被她欺负死了?”
缇妮夫人揉着眉头:“雅莱不是都已经解释过了吗,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鬼才信!”
茉莉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堂堂公主,难道饮食安全竟会没有保证?什么叫和她混在一起反倒不安全了?姑妈也看到了,尝餐的、验毒的,包括厨师都是从哈图萨斯直接带过来,要论吃喝饮食,恐怕把关最严、防备最周密的都只能是她了吧!这个样子却不允许家里人与之分享,那算什么意思?岂不就是在明白说:第一,我信不过你们家的人,所以这里的厨子仆从我一个都不用;第二,我的你们也不要沾,你们这些人,就算被人害了命都根本和我没关系无所谓?”
缇妮夫人被搅得头疼,叹息道:“茉莉,你不要凡事总往歪处去想,平白无故的,没事谁会来害你呀。害了你又能有什么好处?这不就是最直白的道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不管怎样美莎终究是公主,陛下最爱的女儿,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份,就算比别人都慎重些那也很正常呀,毕竟美莎的份量她的确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姑妈!”
茉莉气得心里堵,实在气恨姑母的这份软弱,原本很多事,理应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出头才最管用,偏偏正主不出头,才真叫气死人没辙,干着急没用。
万分憋闷的从缇妮夫人的宫室中退出来,她身边的席侍女西洛娅忽然凑到耳根嘀嘀咕咕,茉莉一愣,随即一双眼睛‘唰’的放了光:“你看真了?”
西洛娅肯定点头:“看的真真的,他们根本就没歇在一处,亲王殿下都是起身往隔壁的西殿去了,我眼见着他的近侍约克退出来关了殿门,想必就是在西殿安寝了。”
茉莉听得心跳砰砰:“你有没有向约克打听一下,他们……”
西洛娅捂嘴窃笑:“能不打听吗?问起来,约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好难看,支支吾吾的,反训斥我乱打听这个干什么,说领主大仇都还没报呢,殿下哪有这个心思。我又问那走在路上时,难道也都是这个样子?约克就不理我也不吭声了,这不就等于默认了。”
茉莉的眼睛越听越亮,突然间一扫阴郁,重新燃起希望之光:“这么说……表哥果然是迫于无奈,他根本就不喜欢美莎……”
西洛娅撇撇嘴:“这种政治联姻,可不就是这么回事,看开了也实在没什么好羡慕的。”
说的是呀,有名无实?!呵,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呢?充其量,她也不过就是占了个名分位子而已!想到此处,茉莉一下子就感觉心里平衡多了,本来嘛,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整天以欺压自己为乐的夫人呢,娶回来也无非就是个摆设!
虽名为娶妻,但表哥却连碰她的兴趣都没有!只要一想到这个,茉莉就着实兴奋的整夜都没睡着。然而到了第二天,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非但笑不出,准确的说,这一回才真是要了她的命。
在哈尔帕,各路大军集结完毕,等到雅莱带着美莎回来时,出启程已是箭在弦上。从一回来后,雅莱就按照商议调换城堡内的值守,听说要带走迪雷格的亲卫队,家里人才算知晓他竟要带兵出战的事。
一时间,缇妮夫人直被吓得变色,声声苦劝不能去,只差哭成泪人。可惜对于家人的炸窝跳脚,雅莱一概没商量的挡回去,只言这是陛下王令,哈尔帕出征军团,理应是由他这个领主去带兵。于是,披甲横刀跨战马,年不满16岁的少年,在把新婚妻子接回家门的第三天,就真的与军团一道开拔走了,持守一份亲手复仇的誓言,从此奔向血腥战场。
出这一天,家人快要哭断肝肠,母亲说什么都不肯放手,雅莱却抱以灿烂微笑,送给母亲的临别寄语:“阿妈,有美莎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送给妻子的则是面颊深深一吻,他在耳边说:“我保证,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三件事,都一定会一件不少的做到。”
所谓人生中不可或缺,最重要也是最简单的三件事:敬畏天神、爱你的妻子,还有,活着回来。
美莎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万事小心,我相信你。”
雅莱笑了,是的,最熨帖心头的,莫过于这份信任,足够激起热血。
“你也是,万事小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尽快的回来。”
跨马扬鞭,留下一句味道隽永的‘等着我!’,少年领主从此一去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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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儿子的身影埋没于万众大军,翻过山野再也看不见,缇妮夫人哭倒在城门。怎么可以这样?她的长子,现在是哈尔帕唯一的支柱和指望呀,战场何等凶险,万一他也遭遇不测回不来了,可让她今后该怎么活?!
毫不夸张的说,缇妮夫人根本就是被人抬回城堡去的,雅莱这一走,当真是让她悬了心也软了腿,那种感觉,绝对是比丈夫的突然离世更残忍更撕扯她的心。
“为什么会这样?好好的陛下怎么就突然改了王令,有奥赛提斯出战还不够吗?干嘛非要雅莱去,他还不到16岁啊,还根本就没有过经验,要是再被复仇的怒火冲昏了头,干出什么不要命的傻事来,这可怎么是好……雅莱要是有个万一,那我……我也不活了……”
缇妮夫人哭得泣不成声,陪在身边,茉莉的悲愤只会更甚,怒瞪一同服侍床前的新表嫂美莎,咬牙恨声:“姑妈这回都听清看清了吗,是谁把表哥叫到哈图萨斯去的?赶在这个时候嫁过来又是谁的主意?除了她,还有谁能让陛下更改王令?全都是她害的!怂恿着让表哥出战,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我还从来就没见过有哪个女人会想要送自己喜欢的人上战场,那除非是她根本就不喜欢,所以死不死活不活的,才都根本无所谓!”
如此激烈的指责,着实让公主身边人都变了颜色,大姐纳岚忍不住的皱眉瞪过去:“你怎么说话呢?美莎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托付在雅莱身上了,怎么能够无所谓?这个时候嫁过来又是为了谁呀!”
火冲头顶,茉莉脱口而出:“呸!为个什么你们自己最清楚,不就是看姑父死了想来夺权吗?要是再把表哥害死了,哈尔帕今后才好全由你们说了算是不是!”
“放肆!”
大姐勃然大怒,一时间只觉得这丫头简直不可理喻,正要当头骂回去,却被美莎挥手打住,她的神色平淡如水,淡淡的说:“身为领主,既然做上了这个位子,那就没有想不想,只有该不该。”
茉莉听不下去,尖声反问:“什么叫该不该,哈尔帕有的是武将能打仗的人,领兵出战有大将军奥赛提斯还不够吗?何必非要表哥?你莫非就是想把表哥弄走了,才好方便你一个人在这里为所欲为?!”
美莎看过来,自到来后第一次与这个表妹认真对上,她也不生气,只是反问:“何必?那我问你,你又是怎么打算让亲爱的表哥去坐稳这个领主呢?若不出战,他如何立威?如何服众?如何在今后真正执掌哈尔帕?只要奥赛提斯就够了?那对不起,人们信服的只能是奥赛提斯!雅莱这个领主又该被放在哪里?他能有份量吗?你们该不会以为,要做一方领主,是只要有这个头衔就够了吧?”
一连几问,缇妮夫人的哭声都不由减弱了许多,定神想一想,这个……有道理吗?
茉莉愤恨恸哭:“表哥会被你害死的!”
美莎冲她微微一笑,悠然说:“我知道,你很喜欢雅莱,心里装的都是表哥,所以你对我的这份排斥呢,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我不能理解的是:如果你这样心念表哥,是全心全意的喜欢他,那么在你心里,这个表哥的形象理应是很高大,是把他当英雄看待的才对吧?那么,为什么你对自己一心恋慕的英雄,却好像连一丁点的信心都没有呢?反应这样激烈,一张口就是要害死谁,莫非在你看来,雅莱上战场就是为了去送死的?他只有沦入别人刀下被痛快宰割的份?”
茉莉被结结实实的噎住了,想回嘴,偏偏一时又想不出词来。
美莎不再与她置气,转向缇妮夫人实在很诚恳说:“叔母,请你相信,第一,我不是来夺权的,不管公主身份再怎样尊贵,我也是领主夫人,不是领主,我不可能替代雅莱。第二,我更不会去害他。就算全不看夫妻情分,他也是我的表弟,我又岂能干让他去送死的事情呢?要他去,皆因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不迈出这一步,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担当起这个领主,而只有被臣下捏在手里听任摆布的份!叔母,你能容忍你的儿子,只去做这样一个没有权威的傀儡吗?没有权威,一切都是空谈!我希望叔母能看清一点:即便再忠心的臣下,他也是外人!而且,他忠的是叔叔,绝不是雅莱!所以他今日可以扶你,来日也一样可以反你!到底是忠还是反,一切皆在你们的政见或者利益是否一致罢了,那么,真到生分歧的时候又该怎么办?没经验也好,太年轻也罢,所有的理由,在叔叔离世的那一天就已经不能再成立了,因为从那一天开始,雅莱就已经没有余地再做小孩,他断不可能再被谁护在羽翼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若不能尽快立威,他怎么站得住脚?叔母,你不觉得这实在很重要吗?雅莱若站不住,也就是不能控制哈尔帕,不能把真正的实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那么这一家上下全都要依附于他这个领主过日子的人,还有谁的日子能好过?那岂非才是真的在要你们的命!是活还是死,真到那时都是要被权臣捏在手里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若雅莱不听话,处处与权臣意见相左对着干,那么搞死他这个不听话的领主会很难吗?反正他还有那么多的弟弟呢,随便找一个更小的更好拿捏的来替代他,不是易如反掌?!”
缇妮夫人闻之变色,这番话着实把她震傻了,一颗心听得突突乱跳,因此陷入沉默无法再吭声。
陪在身边、现年尚不满11岁的小儿子贝奥,却显然被激起热血,忍不住开口规劝:“阿妈,我觉得姐姐……呃……大嫂,说的有道理。既然知道哥哥是身当大任,这副担子,怎么可能会什么风险都不用冒,安安稳稳就真能担得起来呢?再说了,战场本来就是男人该去的地方。”
一声大嫂,险些将美莎呛个仰倒,突然间好像就被打进了大妈行列,哇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郁闷少女笑得比哭还难看,连忙更正:“你还是叫姐姐吧,还是姐姐比较好听。”
贝奥一愣:“那怎么行?大哥会生气的。”
美莎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保证他不会,就叫姐姐,这个好听。”
贝奥:“……”
这一边,大姐纳岚也要跟着一同规劝,提醒说:“夫人,请不要忘了,我的儿子如今也在奔赴战场的路上!都是做母亲的人,对于您的心情我实在非常能够体谅,就说乌萨16岁第一次出战时,我会不担心吗?而现在又轮到了萨蒂斯……”八壹中文網
大姐叹了口气,诚心恳劝:“母亲的心永远都是挂在孩子身上,这没有错,但是夫人我必须要对你说一句,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做父母的人,无不希望孩子成才成大器,尤其是儿子,谁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建立丰功伟业,能让家人都为他骄傲,能以他为荣?可是,如果把他永远栓在身边、护在家里,这是可以实现的吗?所以如果真爱他就必须学会放手!如果做父母的人只是为了让自己踏实放心,就什么都不准孩子去做,那么这样的护子,便如同杀子!因为,这或许就是要扼杀掉他本可以走出的英雄之路!就说赛里斯亲王殿下吧,遥想当年,他可是11岁就跟着先王陛下上战场了,赫梯双鹰的威名从来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封给他们,那都是多年来经历无数大小战,才一点一点慢慢闯出来的呀。不去冒险闯荡,谁的威名又能凭空掉下来?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缇妮夫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很久很久,满心的担忧惆怅都化成了一声长长叹息,抬头看向美莎,低声喃喃:“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所以瞻前顾后才总有这么多担心,美莎,你有这份眼界,那……就尽管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反正……我是不中用了,今后这个家里……”
聪颖少女连忙打断:“叔母,我正想和你说这个呢,求叔母疼疼我好不好,千万别说让我去管家的话。叔母自己算算,从小到大,哈尔帕我统共才来过几回呀?到上次来时都还要重新认亲,谁叫什么名字刚刚勉强搞清楚呢。而要说到脾气秉性、生活习惯,那就更别提了。这个家门里,我了解的太少,不知道的太多,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交给我来理家主事呢?这根本就不可能的对不对?所以叔母,今后,请你还像从前一样的照管好吗?以前是怎样,今后便还是怎样,如今也无非是多了一个我,而我身边的大小事,人员呀,还有财务账目什么的,一直都是大姑姑管着,她最清楚了,回头就让大姑姑向叔母细细禀明,今后才好方便一块堆的打理起来,叔母你看行吗?”
缇妮夫人万分惊讶,她真没想到美莎竟会有这种表态,大姐纳岚则连忙接口说:“是啊夫人,今后恐怕还要麻烦您多费心。如今开战,战时不比平时,美莎现在的任务,恐怕大部分精力都要放在外面的事情上,毕竟谋害亲王殿下的那些黑手,尤其是具体负责执行的都是谁,都藏在哪里,到现在还都没挖出来呢。要肃清哈尔帕,保证后防的安稳安全,这份责任想一想都实在太重大了,真到忙起来怕都无暇分身,所以家里的事,恐怕只能劳烦夫人。”
缇妮夫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叹了口气,拉过美莎的手有感而:“好孩子,当日你那样不顾一切的要救叔叔,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份感激不会比别人少。所以你也不要多想,不用凡事都这么小心,虽说婆媳相处不易吧,但毕竟,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你能处处为雅莱思虑,在最难的时候能挺身出来帮他,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呢?又哪有无端去为难儿媳的道理?现在既然你有大事要忙,那好吧,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保证不让你再分心劳神就是了。只不过……要记着,不能太辛苦,别把自己累倒了才是根本,要不然,叔叔在天上看到也会心疼的,知道吗?”
美莎甜笑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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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权责划分明确,自此后,缇妮夫人在打理持家的同时,每日少不了的就是要在神前为儿子的平安日日祷告了。说起来,当年由卡比拉一手摧毁,哈尔帕城内再没有一座神殿,所以自赛里斯入主后,为方便敬神礼拜,就在城堡深处建起了一座微型的小神庙,赫梯人崇敬的三大主神:阿丽娜、伊修塔尔和马尔杜克,并列神像齐齐供奉其中,因此,这座家中小神庙也被惯称为三神堂。
自从雅莱出征启程,每日早晚,缇妮夫人都要雷打不动的带着全体家人在三神堂虔诚祝祷,惟愿赫梯众神,都能保佑她的儿子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