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时,天色已黑,厨娘早已备好晚餐,大姐一回来就忙着张罗,不想却被美莎一口打住。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她什么都不想吃,只想泡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静一下。
这孩子,怎么又来了?
大姐又开始头疼,追着苦劝:“美莎,你午饭才只吃了那么一点点,到现在早该饿了,不吃晚饭哪行啊?就算爱美怕胖也没有这样的吧?”
“天热,没胃口。”
自从西岸归来,美莎的情绪就显得很低落,不容再啰嗦,直接泡进浴池。
茫然望着如云密**浮水中,宛如一层丝滑油亮的浮藻,她也不想谁来搅动水波,挥挥手说:“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侍女纷纷退去,伊莲为她安置好一切也不容再留,当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美莎躺在池中仰望高高的穹顶,身边只有母狮美赛安安静静趴在池边,任由少女随手抚摸。
或许是这殿宇房间太大了,当一个人安静下来,连呼吸都仿佛透着回音。美莎怔怔的拿过方才让伊莲放在手边的一个银质扁酒壶,握在手里,眼神呆。这是她在底比斯的商铺集市中现的,那天进城逛街时就一眼现,只是因为当时有他在旁,所以故意视而不见、不理不问。可是等事后,还是立刻派人去买了来。
银质扁酒壶,圆圆的、扁扁的,上面簪刻的图案是埃及酒神俄塞里斯,就和……他曾经戴在身上的那一枚,一模一样。此刻银酒壶里,已经装满了葡萄酒,就和那个冬日一起喝过的是一个样。坐在雪屋里,你一口、我一口,宛如偷偷摸摸合伙偷油吃的一对儿大耗子和小耗子。轮流对饮,她是等到事后才猛然惊觉,呀!那岂非都带着一种间接接吻的味道?
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的酒……有多好喝……
拿着银酒壶呆呆凝望,她仰头饮一口,可惜同样的酒,已经再也尝不出同样的味道。鼻子里带出浓浓的吸气音,酒水才入肚肠就好像直接化成泪珠,从眼角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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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人都能看出美莎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也都很知趣的不去打扰她。时间越来越晚,浴池里却始终半点动静不闻,大姐纳岚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泡澡也总不能泡这么长时间啊,着凉了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出狮子透着怪异的低吼哼唧,熟悉美赛的人个个惊诧起来,这是怎么了?从没听过狮子这么奇怪的叫声。
大姐带人赶紧进去查看,一眼入目就吓了一跳。泡在浴池中的女孩,头歪在池边,闭着眼睛,一条胳膊搭在池外,任凭狮子怎么用头拱、用舌头舔,甚至用大爪子去拍,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想来美赛是着急了才会出那么奇怪的叫声。
大姐急步冲过去:“美莎,这是怎么了?醒醒。”
路娅嬷嬷一眼就现了掉在池外手边的银酒壶,拣起来闻一闻,再摸摸少女额头,拍拍脸蛋,皱眉说:“哎哟,这是喝醉了吧?”
醉酒?
大姐惊诧瞪眼,却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别是出了什么大事就行。
眼看着美莎在众人拍打呼唤之下,不情愿的出几声哼唧,迷迷糊糊挥手轰赶,只是不想睁眼,大姐放下心,也就真要气急败坏:“你这孩子也太胡闹了,有多少酒量啊也敢这么空着肚子乱喝?醉在冷水里万一再溺了水该怎么办?”
一贯被家长严格管制不准乱喝酒的丫头,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酒量,看那银酒壶的容积,要是这么一满壶的灌下去,也真是足够把她灌迷糊了。
路娅嬷嬷没好气的瞪向伊莲:“这是你给准备的?怎么都不说一声?看看这有多吓人,万一真出事怎么办?就算没溺在池水里,着凉病在这里也不行啊。出门在外,第一要防的就是水土不服,否则真个闹起病来,在自己家里可能是小病,放在外面都可能成大病,你是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
伊莲被骂得不敢抬头,级委屈低声嘀咕:“美莎不让我说啊,而且……而且……她保证过不喝的,说只是想装满了感觉一下压手的份量……”
大姐奉送大白眼:“她说你就信?这么多年了你是还不了解,什么时候想干坏事了没有完美借口?真是的,也就是你这老实疙瘩,肯给她乖乖做帮凶。”
没错啊,所以她才是第一小跟班。
伊莲肚子里回嘴,却实在很明智的没敢说出来。
大姐没功夫再废话,指挥着一群有力气的霸王花,七手八脚赶紧把喝晕乎的丫头从池水里抬出来,擦身的擦身、抿头的抿头,穿衣铺床,着实忙乱了一番,等到终于把醉丫头安顿好,大姐擦一把满头大汗,转过脸来就必须把所有人叫来严厉叮嘱了。
“别往外乱传,就是咱们这些自己人,也不能和谁去乱说美莎醉酒的事,要是有谁问起来就说今天太累,已经睡下了。都记住了没有?谁要是敢乱嚼舌,当心我饶不了她,回去就要降为二等、三等,打出去干粗活,公主近身的侍奉,今后都别想再沾边了!”
所有侍女齐刷刷领命,在这其中或许也只有伊莲最明白女官长的意思。是啊,如果让人知道美莎是为了那个法老心情不好,结果竟至借酒浇愁喝醉了,是男人都肯定会有想法吧?毕竟美莎未来的夫婿在哪里还不知道呢,要是传出这种话,不就是自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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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美莎着实醉得糊涂,大姐守在身边,能清晰听到断断续续传来的梦吟醉话。
“……那是什么……文字还是符号?”
“……你怕不怕……”
“……回去了,你才是王子,在这里,你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不信我?你终是不信我……”
“……坏蛋……统统都是坏蛋……”
“……我不想和你做敌人……”
大姐听得叹息,无法言说心中翻涌的滋味有多么复杂,轻轻将少女乱掖过鬓角,眼神里满是疼惜。想一想也是啊,随便换了谁若身处这样的无奈境地,恐怕都会很难受吧,明明是喜欢的人,却不能去喜欢,甚至连有这样的念头都是不被允许的,而当再度重逢,有**相望,却只能各站立场去相争。大姐越想越心疼,她知道,这趟出使,实在是难为这个孩子了。为了让同胞满意,就只能是时时处处去对付自己喜欢的人,分毫情面也不容留。这滋味,想一想都该有多难受?
*****美莎终于酒醒时,日头已经高高爬上半空。第一次品尝醉酒滋味,娇气少女几乎是本能要哀号起来,口干舌燥,头痛欲裂,还有哭着睡过去的关系,眼皮都肿得根本睁不开。
“啊,头好痛……”
“嗯,这回知道了?以后还喝吗?”
大姐板着面孔气哼哼坐到床边,手里端来酸酸甜甜的梅子汤给她解酒,美莎一口气咕咚咕咚的灌下去,才勉强清醒了些。
现窗外灿烂阳光普照,晕头晕脑的丫头骤然想起什么:“呀,什么时候了?”
大姐没好气的送白眼:“已经快中午了!”
啥?
“怎么没人叫我啊,今天一早不是还要去……”
美莎大惊,差点从床上直接跳起来,哎呀呀,没想到居然一言成箴,竟真成了迟到……啊不对,根本就是旷席了嘛。
大姐直接将她摁回去:“好啦,鲁邦尼早替你去了,误不了事。”
哦,美莎略感安心,但随即又是一惊:“那理由……怎么说的呀?”
大姐狠狠戳脑门,咬牙恨声:“胡闹丫头,你也知道丢脸啊?放心,谁能给你往外乱说?只说是昨日一天累着了,有些中暑,身体不适,所以去不了了。外面没传,里面也一样没传,除了身边这几个丫头再没人知道了。早都下了封口令,不会给你乱嚼舌,所以用不着害怕像雅莱那些臭小子再笑话到眼前的。”
呼——!那就好!美莎长松一口气,忽然就像一只绝境逢生的赖皮猫粘上身,笑得异常谄媚:“谢谢大姑姑。”
大姐再横一眼:“你呀,还是先谢谢美赛吧。哼,泡在池子里醉过去,你也不怕无知无觉的就溺水直接淹死?幸亏是美赛叫唤起来,那个‘呜呜呜’的奇怪叫声,从来都没听过,这才把一大群人引过来看,搞了半天是怎么都叫不醒你,蹭头擦脸的正着急呢。”
狮子美赛就蹲在床边,美少女笑嘻嘻搂过大脑袋厮腻撒娇:“那当然了,姐姐就是来保护我的,对吧?”
可是刚闹了一会儿,她一张脸就重新苦下来:“大姑姑,我头好痛。那个酸甜汤还有吗?还想喝,怎么这么口渴……”
大姐端过来的足有一水瓶,二话不说再给她填一杯,直至连喝三大杯,美莎才缓过这口气。大姐又拿过一盒薄荷油,把她揽到怀里说:“过来,给你揉揉,一会儿就好了。”
清凉凉的薄荷油涂抹在太阳穴,享受着醒脑按摩,果然觉得舒服多了。
一边揉着,家长的习惯养成就开始教训:“以后长记性吧,没这个本事就别自找罪受。”
“为什么脑袋会这么痛啊?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你懂什么,喝酒是能让人脱水的。我们小时候偷酒喝的时候,就真见过有好事的家伙做过试验呢。喝下一罐酒,结果放出来的尿啊,就是一罐半,喝得越多脱水越厉害,结果身体里的血液都变稠了,先影响的就是脑袋,不疼才怪。所以明白了吧,为什么酒醒后都会感觉那么口渴,特别叫水。”
没经验的菜鸟奉上森森崇拜:“哇,喝酒的大行家就是不一样,大姑姑懂的可真多。”
揉了一会儿,果然痛感消减了不少,美莎已经比刚醒时感觉好多了,闭眼享受,随口嘀咕:“鲁邦尼去多久了?还没回来?”
大姐不以为意:“放心,你还怕有什么事能难住他?那张毒舌辣嘴,我可没见过比他更会耍弄嘴皮子的了……哦,也不对,怎么都还有一个,这不正在揉脑袋么?啧啧啧,我倒真有兴趣特别想看看,你们俩要是哪天对着甩开唾沫口水,来一场嘴皮子开攻大对决会有多精彩。”
坏丫头被逗得咯咯笑,中肯评价:“我怕大叔会中风。”
“谁要中风啊?”
正说着,门口纱帘帐的另一端传来笑问,听出是鲁邦尼的声音,美莎连忙坐直身子:“大叔进来吧,我已经起来了。”
鲁邦尼这才掀帘子走进来,大姐给他搬来坐凳,随口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鲁邦尼摇头失笑:“别提了。美莎,幸好你没去,要不然肯定等得烦死你。说好了今天是召见所有来使,要探讨之前拉美西斯奉行的诸多国策,是不是会继续延续,譬如说关于通商贸易,还有各种税制会否有变……这也是每逢王位更迭的惯例。新王继位,各方相关者最关心的当然都是这些问题。可谁成想,人都到齐了,法老却不见影。足足等到日头都升上半空了,才终于见这家伙露了面。”
大姐听得哑然:“啊?国务正事,做王的迟到这么久可不像话,这是怎么了?”
鲁邦尼满眼揶揄:“还说哩,我一眼看到,就觉得他的脸色很不好,眼睛里全是血色,就像生了场大病似的,一点精神都没有。今日探讨起问题都明显反应迟钝,后来恐怕也是觉得这样不行,所以正事根本都谈几句就干脆草草收场,只说改日再召见。等回来路上我私下问过舍普特,总算还不错,和我说了句实话:喝多了!昨晚醉得厉害,早上根本没起来……”
大姐:“……”
美莎:“……”
简短说完议事厅会见的情景,鲁邦尼转而笑问:“怎么样美莎,好点了没有?这中暑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可也不能轻视,必须赶快养好了才行。不然要是带着病容回去,当心陛下都要心疼死了。”
啊?哦。
迟钝少女这才反应过来,陪笑连连:“嗯嗯,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
鲁邦尼好似松了一口气,点头笑说:“看看,年轻就是好啊,恢复能力都让人羡慕。埃及这种鬼天气,唉,也真是热得够夸张,吃下去的粮食,恐怕都能在肚子里直接酵成酒精了,美莎,你说是不是?”
醉丫头:“……”
惊愕+心虚眼神不由自主向着大姑姑飘过去,站在鲁邦尼身后的大姐挤眉弄眼一脸冤枉,这个……真没往外传啊。
鲁邦尼好像完全没看到二人间的眉来眼去,笑得特别温柔的说:“美莎,赶快养起点精神来,恐怕过不了一会儿,登门的就要接二连三全来了。”
美莎一愣:“登门?谁呀?”
鲁邦尼满眼惊奇:“当然是来探病的呀,听闻公主殿下竟然中了暑,身体不适,出于最基本的客套礼节,不也都要来看看。舍普特刚才都对我说,等会儿让御医准备好了消暑散热的药材,就要马上派人送过来呢。”
美莎:“……”
好吧,做戏做全套,看来她现在不病也不行了。等到鲁邦尼前脚起身走,‘病中’少女后脚就要十万火急的叫来伊莲交重任。快快快,赶紧去打听,中暑都有什么症状啊?应该怎么治,吃什么药?起码念叨起病情它不能穿帮漏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