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摆到眼前的黑黝黝的铜皮硬木箱,凯瑟王面色凝重沉声开口:“就是这个?”
负责押运回来的,正是派驻于迈锡尼负责统领那一方幽灵力量的脑,因事关重大,特命亲赴王城,向王当面复命讲述寻找经过。?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圆顶墓是迈锡尼人特有的墓葬形式,但一般平民只是由泥土堆砌,只有贵族或者王室,才能享用由花岗石修造的石砌圆顶墓。方位指引中所提及的面朝大海的诸王荒丘,正是迈锡尼王室墓园所在,他们历代先王皆埋葬于此。在墓园周围,有迈锡尼人敬奉的各路诸神的石雕造像,作为墓园的守护者而树立,复仇女神便是其中之一。这座雕塑眼目所望的方向,从其脚下沿着方位丈量七十七肘尺,指引的地点正是现任迈锡尼王为自己修造的陵墓所在,只是君王未亡,尚没启用,因而门户是没有封闭的,丈量过去的精准位置,就矗立着还没用上的封墓石,我们便是在这块封墓石下挖出这个箱子。挖掘前后都有仔细勘验过,这个箱子应该已经埋藏了不短的时间,周围土石上生长的苔藓草皮都与旁处无异,应该是没有被人挖开过……”
为了表述明晰,述职的脑特意呈上一幅仔细画出来的这个王室墓园的各处方位地点示意图,指图说话,一目了然。
凯瑟王看明白了,微微点头之际心中感慨,不错,这便与美莎摘写出的内容全都对上了。好险呐,居然真有这样东西存在!万幸是有聪明孩子慧眼破谜题,不然的话他真是不敢想,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让迈锡尼掌握进手,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在听清一切后,精明的王也迅领悟了埃盖翁选择这样一个藏匿地点的背后用意。哼,这个老家伙,一夕之间被逼上绝路,看来他并非是没有怨恨的,所以这份用来对抗强邻或许就是意义非凡的东西,他却没有留给现任的迈锡尼王。
凯瑟王心中暗猜,埃及之战刚刚结束便刮起这场风暴,想必埃盖翁写就这部破解之书,应该是写到他逃亡之前还没有算完成吧?所以才没有在之前就向王呈递上去,而只能选择匆匆掩埋。埋藏于王陵的封墓石下,那也就是必要等到现任之王死后入葬时,启用封墓石,搬开之后这个秘密才有可能被人现。也就是说,这是打算留给后继者的礼物!无论将来继位的是谁,为了迈锡尼的未来,这都是准备留给下一任王的遗赠。这个精明老家伙,恐怕是怀着一颗悲愤怨恨之心,即没打算放过强邻对手,却又不想便宜了现任的糊涂老王吧?
思及于此,他走到近前细细打量,放在箱子旁边有一张打开的防水油布,还有一整筐的木炭和石灰混杂物。负责挖掘的头脑解释说,在他们挖出来时,这便是用来包裹木箱的,同时围绕其上下左右堆满这些木炭石灰,用以防潮防虫。源于此任务事关重大,为慎重起见,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都是一古脑挖了个干净,并全部送回来。
凯瑟王一边听着,再仔细审视铜皮硬木箱,只见在其箱盖合口处,除了悬挂的大锁,箱口一圈更用石蜡仔细密封,确认没有被擅自开启的痕迹,他才满意点头,挥挥手让复命脑先退下去。
真正起封开箱时,留在身边皆是心腹,而出于习惯养成的谨慎,木法萨挡在王的面前,提醒退后观望。狄雅歌挥手示意,五六个心腹近卫上前围绕木箱举盾,以防在开箱之际是否会有伤人机关迸出来。
撬开大锁,打开木箱,还好一切顺利。打开后清晰可见其中整齐堆放着一个个羊皮卷轴,粗略估算恐怕也有几十卷之多。如此多的手卷让见者都是面色一凛,这么多?果然不是一夕之功可以书就,可见埃盖翁揣着破解强敌的心思早不是一天两天了。
开箱后,木法萨又向身边一个年轻手下打个眼色,那是由他一手**出来的得意学生,名叫门罗,别看年轻,却堪称数一数二的验毒高手。
门罗上前开始仔细查验起羊皮卷,一卷一卷的展开,从内到外绝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等到几十卷轴全部查验完毕,又细验那个硬木箱,一者验毒,二者更要仔细验看会不会还有什么可以藏匿东西的暗格……
这个过程实在花费了不少时间,而包括凯瑟王在内都没有人表现出丝毫不耐。
摆出如此谨慎的态度,就是源于到目前为止还无法确认埃盖翁的真正用心。从鲁邦尼便先出言提醒,这究竟真的是打算留给未来迈锡尼王的礼物,还是说,是从一开始就算好了准备针对赫梯王的诡计?若万一不小心竟是掉进了他精心策划的阴谋里,是被之利用了这份急切和重视,无论是藏了伤人机关还是涂毒,结果反让王遭了暗算岂不糟糕?所以说,小心一万个不多,总不能让一个死人再算计了活人。
直至一切确认妥当,心腹臣下才终于肯让王靠近过去。看着羊皮卷上整幅整幅的密密麻麻,书写的内容着实不少。凯瑟王心中翻腾,脸上却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今日挑选在此能够一睹其容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一个人认识上面圈圈绕绕的迈锡尼文字,所以他才容许这样堂而皇之的将一卷一卷铺展开来查验。
凯瑟王低垂眼目看了半晌,才开口说:“按照顺序重新装回去,搬进西配殿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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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配殿书房,曾经先王苏庇乌利一世最喜欢独处流连的地方,在当年动荡中被大火焚毁,而后按照原样重新修造起来,也便成了凯瑟王每当处理机密事务最喜欢独处的地方。
这座殿宇堪称重地,因此自来非招不得入内,连平日打扫清洁,都是木法萨亲自主持。这些年来若说不需请命便可以随便出入的,那恐怕也只有美莎了。所以,当美莎来到西配殿书房,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或者奇怪。
父女相对,再没有第三人可以旁听,凯瑟王才终于露出真心的急切,催着女儿赶快念给他听。
看到满满一大箱的羊皮卷,美莎随手拿起一轴,满是惊奇:“就是这个?真的找到啦?还……真有这样东西呀?”
是啊是啊,心急老爸没兴趣再废话,一迭声催促只想听内容。
“哎呀,都已经弄回来了阿爸还急什么,总要让我先梳理一下顺序,从头念起来……”
一如埃盖翁留下的学著手卷,这些也同样在亚麻布套外挂着木牌标签。一大箱子足有三十多卷。早已养成良好阅读习惯的少女,将之拿出来全部在眼前铺开,梳理好了顺序,然后展开第一轴,徐徐念来第一句便是:
“你们要给我找一份应该属于我的战礼,以免独我一人缺少战争赐给的荣誉……”
文卷起始,引用迈锡尼上古流传的史诗中的句子作为开篇,美莎解释这句话的出处:“听马格休斯先生讲过的,这是在描述忒拜城邦与俄耳科莫诺斯城邦为争夺彼奥提亚霸权而进行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当时那位迈锡尼先王向神出的抱怨,或者也可说是要求。嗯……具体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了,总归应该是几百年以前的事。按照史诗流传,当战局不利时,王身边的勇士都在以神之口请求王退去,认为这是神的意思,他们不再有胜利的可能,而王拒绝接受,所以才说出了这句话。而到最后,他果然打败了强大敌手,赢得了这份荣誉。”
是么……开篇第一句,已让凯瑟王眯起了眼睛,用一种透着危险的冷笑喃喃自语:“听起来,野心不小啊……”
美莎展卷念来:“一如众神都没有完美的,世间强大的存在也总有各自的弱点与惧怕。一如大象会惧怕老鼠,再威风的烈马也会惧怕马蝇,只要找准了令其无法招架的破点所在,则一切看似强大的外壳,都可在轻易间轰然崩塌……”
书卷由此入主题,谈及这个叫做赫梯的强邻,埃盖翁便是从当年那场由达鲁·赛恩斯掀起的篡权祸乱入手,以历史为鉴,品评起在他眼中所看到的当今赫梯王,穆尔希利斯二世。
“……祸及全地的乱局中,赫梯双鹰双双倒下,再无可以被寄予希望的主事核心,按理说,当各方都盯上这块肥肉,纷纷借机伸出爪牙,这个庞大帝国的分崩离析本应已是没有悬念。而他偏偏没有被吞噬,反而是本想吃肉的各方都不约而同遭遇到麻烦缠身。埃及撤回拉美西斯、随即巴比伦也一朝变局,亚流士心腹大将死于毒杀,与九弟迦以该的争斗瞬间升级,再随后亚述王乌巴利特与第一大将汉马仕双双横死,所有事端如链条一般一件一件相继而生,当太多的巧合与偶然凑到一起,那也就绝非再是偶然。时年的三王子,虽说是对战亚述的日食当日重归战场,世人皆说是与太阳同归、死地复活,我却宁愿相信他在卡迭什一战的所谓阵亡,其实根本没有死!所谓复活,无非是愚弄无知百姓的笑谈,这一连串的‘偶然’事件,若拉开幕布,或许其间便有着莫大关联,一如提线的木偶戏,恐怕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是躲在幕后迷雾中在为他重回赫梯而布下一招招棋局……”
凯瑟王一路听下去,嘴角挂着浅浅冷笑,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那个时候远在大绿海另一端的迈锡尼,就是不折不扣的身处局外、毫不相干,而他以纯粹一介旁观者,居然也能把一切看得这样通透?不说别的,仅凭这份对于局势的推导能力,埃盖翁就的确不愧是迈锡尼王曾经最信赖的第一谋臣。
美莎继续念道:“而当三王子重归赫梯,达鲁·赛恩斯几乎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迅倒台,其核心关键又在哪里?那便是各地领主的态度,从听命转为观望,纷纷置身事外两不相帮,这般局面,也便相当于是治下的各方势力,在静默中集体达成了某种利益一致的无形结盟,从而才将高高在上的君王,在瞬间架空!”
由此,便引生出埃盖翁眼中所看到的,破解赫梯的第一个破点所在:现任赫梯王,他的亲信手下,就是未免有点人心太齐了,对为王者而言,这绝非好事!
听到此处,凯瑟王心中一动,而美莎只觉得茫然又奇怪,人心齐……不是好事?这算什么论调呢?
为寻找答案继续念:“所谓存在即合理,在政坛上,各方势力的派系相争之所以亘古常在,并非没有它存在的道理。对君王来说,臣下间的不合,其实很有必要。有纷争,才能谈及制衡,在上为王,总是希望臣下对自己付诸忠心,但我相信绝不会有一个王,会愿意看到所有臣下都没有了矛盾纷争,彼此和睦亲如一家。一旦所有人的利益都能达成一致,那么当需要时也就能联合起来,瞬间架空在上之王,一如当年的达鲁·赛恩斯!”
尚属单纯的少女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还有,这里所说的人心太齐,并非是指所有人,穆尔希利斯二世一手治国,他同样有很多打压的对象、在各方派系间寻求制衡早已是他玩到熟捻的游戏。这里所指的,完全是针对他的亲信阵营而言——在属于自己的亲信势力中,同样需要存在争端与不合,否则便是在给日后埋藏隐患。”
“赫梯王穆尔西利斯二世的确是一个强大的君王,而也正因由他一手培植起来的力量,无论是在军中还是政坛都太过强大,各地领主无人可与之争锋,如果在这份亲信力量里,没有足够的争端矛盾存在,也就是若不能将这些人也分化出几大水火不相容的派系,彼此加以制衡,那么有一天,一旦忠心的狗联合起来,便随时可以摇身一变成反噬的恶狼!”
“至于这样揣测的理由非常简单,实力强悍的亲信阵营,能否驾驭自如,很大程度是取决于王的个人能力。最简单的一句话:老子镇得住,不等于儿子也能镇得住!这些人可以信服现在的王,无条件的付诸忠诚,却不等于也会同样信服未来之王,同样无条件的对王位后继者付诸忠诚。纯粹以年龄而论,现在的王已是人过中年,而他手下扶植起来的年轻后起新秀却是何其庞多?再到王位更迭时,若以常识推断,也无非就是还有十几年或者二十年的光阴罢。纯粹以年龄来衡量,这份隐患都是无法回避。”
“或许对如今看似强悍的穆尔西利斯二世,其最大的短板就是生子太晚!即便他能活到6o岁,最年长的王子也才仅有25岁而已!到了那个时候,年轻的新王继位,再看臣下却又是什么光景呢?现如今这些由他扶植起来的年轻新秀将领,经过一二十年的积淀,则个个都是正到了壮年好时候,由时间促成,早已锻造出坚实的根基威望,坐拥强悍实力。如果年轻的新王没有足够能力去驾驭,一旦这些人对新王产生不满,联合起来就足以翻天……”
美莎越念越心惊,忍不住抬头问:“阿爸,会这样吗?年龄之差,会带来这么大的隐患和影响?”
凯瑟王没有说话,至此,他才不得不承认,面对当年拒不肯纳妃、执拗的自己,从父王而来的不满还有多少老臣的焦急催促,看来也并非没有道理啊。对一个做王的人,生子太晚,的确是硬伤!一如逝去的长子,若能到今天安在,那么埃及之战就已是完全可以提刀上阵的年纪了,不仅能亲身积累下这种不可多得的全线大战的经验,更或许就是要以此为开端,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名,可是对于齐丹亚这些尚年幼的王子们,却是根本做不到!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很多事情,或许也唯有真等走到了那一天,才会明白多少前人的劝诫,理由何在!
对于女儿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带着一丝略显无奈的苦笑调侃说:“那就但愿……阿爸能活得长一点,活到能消除这种隐患了……再死。”
美莎立刻不爱听了:“阿爸,你胡说什么呀,能长寿安康当然好啦,可也不该是为了这种理由吧?我的意思是,不管是齐丹亚或者是别人谁的也好,反正我的弟弟总不可能会有这么笨吧?实在不行的话,也总有我这个长姐能帮他,对不?”
凯瑟王被逗笑了,捏着女儿俏嘟嘟的脸蛋宠腻笑语:“是是是,有这么聪明的长姐来给保驾护航,那是他们的福份,当然万事不用担心。”
美莎稍感安心,翻阅手卷继续往下念:“破点第二条,王城哈图萨斯本身的缺陷,假以时日,极有可能因此导致权力中心的转移与分散,乃至由此致使一个庞大帝国四分五裂,并非笑谈。”
什么?!
这种论断立刻让他皱了眉,因为这一条是真的没听懂,哈图萨斯的缺陷?能导致分裂?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