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王城·底比斯
金牛祭祀节期到来,婚礼前夜,塞提独坐房间,再一次拿出黑珍珠项链,茫然看着那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珠子在灯火下闪耀生辉,心痛如刀搅。?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相爱却相负,他忽然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那曾经明艳如**的少女,当她听说时会是个什么反应。她会不会怪他,会恨他么?会不会……后悔曾经给予他的友善与亲近?
“对不起……原谅我……”
垂掩面,黑珍珠的项链贴在额头,那份冰冷,都仿佛是在传递女孩的寒心。塞提努力不让自己出声音,任由眼泪肆虐,无声的创痛,才最凌虐心灵。
夜深黯然伤心时,他并没有现父亲何时进来了,已是沉默的走到身后。直到一只手搭上肩头,塞提蓦然惊觉,实在有些慌乱的擦掉泪水,努力掩藏这一刻的狼狈。
拉美西斯的声音,就像心情一样晦暗,一声叹息摸上儿子头顶,满是心疼又无奈:“你呀,这又是何苦?”
塞提努力收拾情绪,吸一吸鼻子,低声回应:“还记得那时出使,在半路偶遇,相遇第一天的夜晚,在扎营河边她就对我说过……她说:自由,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尤其是在王室里。既然现在你也已经是埃及王子了,身在王室的苦恼,或许你很快就会知道……”
到今天,一言成箴,塞提的声音里带出自嘲:“或许就是这样吧……身在王室,人人都不免身不由己,是要为了神,还有这片神明厚赐的土地去献出自己,不容逃避。”
拉美西斯沉默听着,不再多说一词。
他是过来人,深知道错失所爱的滋味有多么的不好受。所以,也说不清是想对儿子补偿些什么,还是想给费克提家族有所交待,就在婚礼当日,法老拉美西斯正式公开宣告:封长子塞提·梅里安普塔为共同摄政王。当场授印,改换摄政王衣冠。
一时间,婚礼现场为之沸腾,斯特拉王妃的喜悦自不必说,费克提家族更是人人大喜过望。共同摄政王,其职责是与法老联合执政,一但法老逝世,历史上只要有摄政王的时期,便是要由其接掌王位,在埃及,这便相当于是立了王储!也就是说,图雅所嫁的夫婿,会是日后的法老王,而他们的女儿受封正室,那便是未来的王后啊!至此,新娘图雅的惶恐不安都被彻底冲散,完全沉浸在这份至高尊荣的惊喜中,喜不自胜。
一派沸腾中,只有塞提始终沉静,在今日的喧嚣婚礼,他就像一个沉默的木偶,只是麻木而机械的走着一切程序,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更没有露出半分笑容。
在今天,他唯一想做伴的只有烈酒,所以塞提对于各方敬酒来者不拒,几轮过后,浓烈的酒意开始窜上头顶,而他即便是在无人敬酒的间隙,也抓着酒壶自己灌自己,直到眼神愈渐直,还是不肯停下来。
拉美西斯一切都看在眼里,到这时不得不出口相劝:“你喝多了,当心失态。”
塞提却说:“父王,就让我醉一次吧。醉了,就不疼了……”
身外一片喧嚣,或许除了当事人,今天对于大多数的埃及子民,婚礼正逢金牛祭祀,都是双喜同庆最欢乐日子。很快,金牛祭祀的重头戏也将在日光下上演。
按照上古埃及的风俗,用于祭祀的牛被称为神牛,在各地城镇都建有不少金牛庙,还有年轻的美貌**在其中侍奉。每逢祭祀节期,这些少女都会把自己献给神牛——与牛/交/合,然后这头神牛会被杀死,用以献祭。而为了祭祀吉祥,神牛夺命的方式不能留外伤,不能见血,通常是有主持的祭司给牛喂下类似于麻药的东西,令其陷入昏迷,然后封堵口鼻窒息而死。在神牛被杀死后,再戴上专门打造的牛头形状的黄金面具,才会被抬出去,完成献祭。
女子与神牛/结/合的场景,显然是让人血脉喷张的重头戏(现代人,实在想不出那会是啥情景,只能请各位自行脑补,呵呵)。
到这时,塞提显然已经喝多了,眼神迷离,只能隐约听见围场四周的满天人群,出阵阵狂热喧嚣。他什么也看不见,好像视野中唯一所见,只有围场中那头牛的壮硕身形。非洲黑斑野牛,体重动辄重达一吨,连多少狮子都未必是对手,那才真是名副其实的荒野巨兽。而被选作献祭神牛的那一只,无疑是最强壮最威猛的公牛。此刻,也不知是被人群围观而紧张,还是能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围栏中的野牛显得异常狂躁,以至于/交/合的戏码都快进行不下去,倒有好几个女子被踢伤踩伤,甚至直接被牛角挑飞起来。
场面有些混乱了,高位上,塞提始终眼神直直的看着,在这一刻,仿佛这就是那摧毁他一生幸福的怪兽,忽然涌上冲天怒火。毫无预兆,他突然跳起来冲向围栏,从祭司手中抢过长索,竟直接跳进去直面公牛。
有那么一刻,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再等人们回过神不免哗然。最心惊肉跳的莫过于费克提,他这是要挑战神牛吗?开什么玩笑!才刚到手的贵婿万一有个好歹,可让他们怎么办?
费克提一连声的喝令:“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快把摄政王拉出来。”
恕料多少人的惊恐焦急,居然都被拉美西斯拦住了,他知道,塞提需要泄,这种时刻恐怕谁也拦不住。所以即便明知危险,他也断然摇头:“让他去!”八壹中文網
斯特拉王妃吓得花容失色:“陛下,你不能不管呐,这太危险了……”
拉美西斯冷冷一眼扫过来,完全不给情面一口打断:“是你把他逼到这一步,你问不着我!”
围栏中,人和牛正面对峙,空气中都开始弥漫危险气息。重达一吨的黑斑野牛,粗壮蹄子‘砰砰’刨地,张大的鼻孔出沉重喘气,那是即将动攻击的前兆。忽然之间,暴躁怪兽就向着塞提直冲过来。
野牛快,塞提更快,先一步抛出长索,正正套中一边牛角,他一声大喝,全身肌肉爆起,尽全力,就拽得牛头歪向一侧。就在野牛失衡的瞬间,塞提直冲而上,牢牢扳住牛角,随后两腿一蹬,就快而精准的攀上了牛脖子。眨眼间,他整个人都挂在了牛头上,双腿紧夹、双臂力,他用整个身体与怪兽较力,砰然一声重重闷响,彻底失去平衡的野牛,竟被硬生生扳倒侧摔在地。倒地之后,塞提尤自不放,扳着牛头,一声冲天大喝,随即咔嚓一声脆响,重达一吨的非洲野牛,赫然被生生扭断了颈椎。
野牛全身垂软,很快再也不动,塞提喘着粗气放开手脚,抽身站起来,惊魂沉寂过后,围观的人海骤然爆震天欢呼。同样是不留外伤没见血,如此威猛的斗牛阵仗却有谁见过?没错,这实在太神勇了,足可堪称是英雄。
也说不清是烈酒的刺激,还是积聚日久的苦闷勃然爆,其实在这一刻之前,即便是塞提自己也没想过可以做到这一步。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泄,否则真的要疯。
只身徒手斗倒神牛,一时间成了万众仰慕的英雄,新娘图雅的眼睛放射出前所未有的闪亮光芒,费克提等人更是又惊又喜,哎呀呀,能得如此神勇贵婿,果然是神明厚赐,天意安排呀。
而塞提自己呢,擦一把淋漓汗水,在宣泄过后依旧麻木,他一句话不说,没有任何表示,拨开人群扬长远去。
(注:史料记载,塞提一世拥有能徒手搏斗野牛的神勇,也不知是真是假,姑且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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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去两个月后,舍普特一行终于平安归来,兄弟相见那一刻,彼此都红了眼眶。舍普特即心疼又不甘,哽咽语声中带出怨怪:“王子殿下,你这是何苦?你为什么不肯再耐性等一等。有美莎出手庇护,我在哈图萨斯是可以保住平安的……”
向法老通报结果,说起此行一切经历细节,塞提的心情更加黯然。舍普特命悬一线,美莎再晚来一步这个兄弟就真的保不住了,如今事后听来,他都不免心悸。而再等听到美莎的召见逼问,逼问到底是谁来求婚。塞提听懂了,一颗心也因此更痛。
“她在怪我……她终究是怪我……”
舍普特苦涩一叹,掏出安赫护身符项链递到眼前:“美莎……她让我还给你,说……”
塞提心中一颤:“说什么?”
“她说……你的生命乃至灵魂,本就从不属于那片土地。”
舍普特艰难相告:“殿下,事到如今,多想无益,也只能忘却吧。赫梯王虽然放我们回来,但也同时下达了最严厉的禁令:从今后,再不准一个埃及使节踏上那片土地,来者杀无赦!你们……没有机会再相见了,终究只能成陌路。”
塞提低头不吭声,上座法老,拉美西斯一直在静静听着,直到这时才对舍普特说:“去看看你的大红马吧,从你走后它就开始闹绝食,你若再不回来,这匹马恐怕真要保不住了。”
舍普特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告退,在仆从引领下直奔马苑。
拉美西斯走到儿子身边,拍上肩头,鉴于他婚后并不美满的生活,是自肺腑要劝一句:“现在舍普特已经回来了,你的悬心也可以放下了,今后……就好好经营你的家庭吧。你如今已有妻室,那便不能再固执的还当自己是单身汉了。你也会做父亲,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不管你多么不愿意接受,美莎……都不可能再会是你孩子的母亲,明白了么?”
塞提依旧低头不语,眉头在沉默中拧成一团。
拉美西斯摇头一叹,不得不提醒:“或者……你可以想想你的母亲,也许就能去试着体谅图雅。你要了她,却又不想要她,一味的执拗下去,也只会让你的生活更加晦暗蒙尘。夫妻相处,能否愉快,一天一天的日子都是要你自己去过。享受是一天,厌弃也是一天,那又何苦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你们还都这么年轻,今后的路还有很长,你……不要学我。”
塞提终于抬头:“父王……”
拉美西斯说:“回来吧,不要总住在军营,这对谁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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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在阿蒙神庙里,新婚的图雅满面愁容找上祖父。
“祖父听说了吗?有使节从赫梯回来了,好像是之前法老陛下……曾为摄政王向赫梯长公主求婚,就是那个狮子公主,难道……难道他们之间……”
图雅说不下去了,黯然垂泪,惶惑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费克提对此不以为然:“那又怎样,这不是没成么。我的孙女,你要永远牢记,王室权贵间的联姻到底是什么。现在,你才是摄政王的正室正妃,这就够了。”
图雅难以接受:“这样就够了吗?可是他……”
费克提毫不客气的反问:“不然你想要什么?爱情?我告诉你,那种东西是最不切实际的,尤其是在王室里,非但无益反更有害,因为那只会让你丧失清醒。而一但昏了头,当心才是最要命的。记住,要在王室里生存,保持一颗冷静清醒的头脑是必须的,去抓住一切应该抓住的东西,那才比什么都重要。”
图雅一时愣住:“我……应该抓住什么?”
祖父在笑:“你说呢?眼下对于你的头等大事是什么?子嗣!你要尽快诞下子嗣,才能保地位稳固。”
说到这个,图雅更委屈:“可是……自从那一天被他抢回去,之后……之后他便再没碰过我,连新婚夜都……都醉死过去了,到现在两个月,他甚至都住在军营里很少回来,根本不和我亲近,这个样子又该让我怎么诞育子嗣?”
费克提说:“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的孙女,你是对自己的美貌没有信心吗?”
是的,17岁的图雅,的确是个美艳出众的姑娘,她有着娇艳的脸蛋、傲人的胸脯、丰满的翘臀,可是偏偏打动不了那个男人的心,她又该怎么办?
图雅想着想着就哭起来:“可是祖父,现在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他的心里……他放在心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费克提陡然放脸:“那又如何?你永远记住,这是政治联姻!你的未来全都系于这个男人,我们这个家族也已经是和法老的利益牢牢绑在一起了,所以很多事情,即便知道了,也必须当作不知道!要在宫廷里生存,本来就太需要智慧,你就算拿不住丈夫的心,也必须要拿住他的身子,就拿出你身为女人全部的优势本钱,务必要顺利的诞下子嗣才能站稳脚跟。你总不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再有别的女人来取代你的位置吧?”
图雅听得心头一颤,乖乖俯:“是,孙女都记住了。一定……不让家族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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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摄政王的府邸中,塞提再一次与烈酒为伴,他的心情糟透了。就在今天,舍普特回来当日,那匹大红马居然真的死去了。也不知是不是骤见主人的兴奋,虚弱日久的大家伙挣扎着一阵嘶鸣,马头便重重摔落在草堆,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舍普特伤心欲绝,抱着心爱的伙伴恸哭不止,而他看到这一幕,同样是莫名的悲从中来。大红马居然就这样死了,他想不明白,那么多虚弱的日子都熬过来,为什么反而是在团聚时没能闯过关口?看着死去的大红马,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在身体中坍塌,他知道,那是他死去的爱情。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与狮子为伴的明艳少女,脸上再没有了笑容,那么冷漠的转身,从此远去,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酒意冲顶,恍惚中,一个人影向他走来。走到身边,阵阵香风钻进口鼻。
图雅捧着金酒壶款款而来,语声温柔:“殿下心情不好么?想喝酒?我陪你喝。”
斟满酒樽,送到男人唇边,而塞提却没有动。酒醉迷蒙的眼神定定停留在女人身上。图雅身上的纱裙薄如蝉翼,在灯火映照中,蝉纱下的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图雅注意到他的目光停注,放下酒樽,一言不,慢慢解掉纱裙,然后便像一条柔软的蛇一样钻进男人怀里。女人的语声充满**:“殿下,我的丈夫,若我能让你开心一些,好受一些,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尽管来吧。”
他托起女人的下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永远……不准背对我!不准不看我!”
背对?图雅不明白,笑容却更显温柔:“我不会。”
将女人翻倒在身下,一同倒进床榻,这注定是一个疯狂的夜晚,充满苦闷宣泄的味道。
图雅毫无怨言的全盘承接男人的暴风骤雨,直到他醉在身边沉沉睡去,才有一滴泪水划出眼眶。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只有女人在夜幕下轻声吟念:“觅妻青壮时,福来妻生子,子孙成群者,荣耀自后裔……”
那是埃及诗篇中,智者专门送给男人的警世箴言,而现在,却是图雅唯一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