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清了?美莎的确没有答应他什么?”
被勒令听墙角以作为将功赎罪的伊莲,心虚头大,却只得乖乖复命,连声保证:“我誓,真的听清了,美莎什么都没答应,绝没答应嫁到埃及去。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再三确认后,从凯瑟王到大姐多少家长,终于齐刷刷长松了一口气,哎哟我的个神明老天,总算这孩子还没有迷糊到底。
大姐追问:“那美莎要问的问出结果了吗?这趟求婚,到底是拉美西斯的意思,还是塞提的意思?”
伊莲乖乖点头:“问出来了,美莎把那个舍普特逼问得窘迫,总算让他吐出实话。原来求婚都是那位狼先生的意思,塞提自己根本不知道。好像是他有很多的苦衷为难,所以本来都想隐瞒,没敢让他父亲知道的。如果……不是连遭暗算才被捅出来,或许那位埃及法老到现在也不知情呢。呃……还有这趟,这个最亲信的侍卫长被派来出使,塞提也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到现在还以为他只是去孟菲斯跑一趟差……”
是么?凯瑟王脸色一干,没想到这回竟是因自己弄巧成拙了,心里郁闷着,急切追问:“那为什么要把你们全都赶出来?什么话非要这么悄悄说。”
伊莲咽一口吐沫,老老实实和盘招供:“是……因为那条项链。不是塞提留下的那一条,是美莎丢的那一条。对,就是那条黑珍珠项链,背后有一句赞美诗:海浪托起我的祝福,敬献大地丰裕之神……我亲耳听到舍普特念出来,搞了半天,当年抢走项链的强盗,好像就是这个塞提。”
什么?!
到现在才惊闻真相,凯瑟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塞提?他干的?!
一旁,大姐纳岚也骤然领悟,脱口惊呼:“难怪呀,当初在阿拉拉赫路上偶遇,才刚见面呢,狮子美赛就是那种充满敌意的反应,还有美莎,当天晚上就非要找那个塞提单独说话,我就奇怪么,刚见面的人,能有什么秘密非要背人说呀?”
搞明白原委,凯瑟王连鼻子都要气歪了,暗骂好小子,不愧是那头狼的儿子啊,一脉相承都是不安好心的货!终于明白了塞提为什么会赔过来一条项链,搞了半天前情在这里?!越想越窝火,他当即向门外一指:“去,立刻把那个舍普特给我带过来,我倒要听听对于项链的事,他准备怎么解释。”
伊莲吓了一跳,苦着脸忙哀求:“陛下,不不……不要啊,这么一问,不就全都穿帮了,美莎不会饶了我的。这这……陛下你行行好,别让我当这个恶人行吗?”
大姐纳岚抚额相劝:“陛下,算了吧,你现在问,除了让美莎大骂身边全是叛徒,还能有什么意义吗?这件事她肯定都是心中有数的,既然能帮着隐瞒这么久,问得再多又能把这些埃及人怎样?能处死吗?那美莎不更要和陛下急眼?”
想想也是,凯瑟王这才郁闷作罢,此后却很长时间都平复不了这口气。忆及当年在埃勃拉,他真要感叹是万幸啊,万幸没让这小子把美莎掳了去,否则的话,他就算拼上再大的代价,都非立刻灭了这父子俩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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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很快,就在美莎见过舍普特之后没过几天,来自埃及的第二队使节就到了。这一次带队的是埃里塔,初初报上名字时,凯瑟王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埃里塔,岂不就是多年前被先代法老图坦卡门派往巴比伦的密使?结果恰逢巴比伦王子迪亚迪一场篡位政变,若非他及时出手相救,这家伙早就死在帕特里奥的手里了。对上了号,凯瑟王便皱起眉头,居然把这家伙派过来了,这一回,拉美西斯又想玩什么把戏?
有前情可叙,拉美西斯派埃里塔出使,当然是为了缓和气氛能更好说话,因为他深知道这样的消息带过去,实在是要比求婚更惹虎须的冷炮。能不能顺利带回舍普特,就全看埃里塔有没有本事叙旧、以情动人了。
召见埃里塔,这一回凯瑟王总算长了记性,打死也不可能再在公开场合任人旁观。直接把人带进王宫,而等听到埃里塔带来的消息,他就真心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还请陛下见谅,恐怕是法老陛下会错了意,才会导致这种差错。一个月前的金牛祭祀节期,长王子塞提已经正式迎娶费克提的孙女图雅为正妻,至于这个……求婚……恐怕真是一场误会……”
埃里塔努力拿出最诚恳的态度,却在凯瑟王锋利目光的怒视下,越说越心虚。是啊,这种大乌龙,说起来都像笑话,堂堂赫梯王要是不被惹毛了才怪。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大概只有自己才听得见,冷汗不知不觉顺着脑门流下来。
凯瑟王的确要被气炸了:“迎娶费克提的孙女?要娶那个图雅的不是拉美西斯自己吗?什么时候又变成他儿子?埃及人莫不是都这样拿婚姻当儿戏?”
埃里塔连声解释:“不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本来……的确是法老陛下要迎娶图雅,可是……可是那全因陛下并不知道,原来王子殿下竟会中意图雅,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你们这个混蛋王子三心二意到底算个什么意思?!”
凯瑟王简直忍无可忍,说起来,女方拒绝男方是一回事,可现在倒好,求婚信送到眼前,还生怕人不知的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结果一转脸,居然冷不丁就干脆利落的先行迎娶了王子妃?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岂非是将美莎的脸面尊严都结结实实开涮了一回?!
埃里塔连声哀告:“陛下,这这……真的只是个误会……”
凯瑟王怒不可遏:“误会?就可以到我的王城来胡作非为?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堂堂赫梯公主,又岂能容你们这般欺辱戏弄?来人!”
他恨不得立刻宰了这些杀千刀的埃及人,喝声出口不想却被木法萨拦住了,亲信近侍凑到耳边低声提点:“陛下,既然事关美莎,还是听听美莎的意见吧?若背着孩子急于处置,当心父女间的怨怼会因此更深。”说着,他又适时补充一句:“若能让美莎亲眼看清真相,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凯瑟王这才强压怒火改了主意,恶狠狠喝令卫兵:“押下去,就和那个舍普特放到一起看押,给我好好招待这些埃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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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塔一行的确受到了破格款待,招待官员奉上的酒肉美食堪称丰盛豪奢,而在放下佳肴时,也同时放下了一句话:“不必惊诧,临行前的断头酒,总要格外丰盛些。”
这下,再丰盛的美酒美食又还有谁吃得下去?一行埃及来使被关押于地牢,不见日光、与世隔绝,甚至没有人会和他们说上一句话,甚至一天中的大多时候都根本看不到人影,却唯有吃喝穿戴,包括起居铺陈都布置得格外奢侈——用的全是从埃及抢来的东西,阿努比斯的雕像摆进来,黄金打造的棺椁当了床,四周悬挂招魂幡,送来的满身穿戴黄金饰品,无一不是死者入葬时身上才会有的标配,甚至还有嗓音优美的歌女在看不见的地方日夜吟唱悼念亡灵的哀歌……所有的一切,都直指丧礼、死亡和阴间,于是这便成了一种最残忍的精神虐待,埃及来使被哀歌搅得心神不宁,从此惶惶不可终日,吃不下睡不着,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重见阳光。
而关押到一处,舍普特才是最震惊最坐立难安的那个人,塞提娶了图雅?他已经成婚了?这怎么可能?!
“不不不,一定是搞错了,王子殿下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会娶图雅?”
“你说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
埃里塔只会比他更加气急败坏,心中早不知暗骂了多少遍这些害人不偿命的家伙:“他不就是怕你将一条命撂在这里回不去了,所以不惜违拗陛下,也要抢先一步急于敲定婚事,就是不要再让任何人空抱幻想。现在倒好,看看这架势,恐怕不仅是你,连我们都要一起撂下命,谁都别想再回去了。”
不!舍普特没法接受,热泪滚落,没法形容那股心中滴血的疼痛和懊恼。王子殿下啊,你怎会这么傻?我明明已经成功了一半,也很有可能是可以平安回去的呀,你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如此轻易赔掉婚姻,你会甘心吗?如果美莎再行召见,又该让我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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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内庭里,凯瑟王坐到女儿身边,这番开口实在艰难。虽然塞提成婚于他不算什么坏消息,但他深知道这对情窦初开的孩子,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搂着女儿,他的声音尽量放轻柔:“那些人都被看押起来了,一个没少,也一个没伤,如果你想当面问什么,就尽管去问。这一次,阿爸不替你做主,想怎么做都由你自己决定,好么?”
美莎低着头,一声不吭,却有泪珠直直落在手背。金牛祭祀的节期举行婚礼么?埃及人的金牛祭祀,数算日历是在一个月前,而那个时候,舍普特还根本没有走到哈图萨斯!那绝对是一种遭遇背弃的感觉,美莎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难受的滋味,既有疼痛、有悲伤,更有愤怒,是掺杂着酸苦的心冷失望,很久很久,她才终于说出一句话:“让舍普特来,我只见他,这是……最后一次。”
于是,舍普特第二次走进王宫,而这一次的会面,已是变得如此尴尬又难堪。舍普特未等开口,已是喉头涌动酸楚,哽咽几乎不能成言。他无力的跪下去,根本不敢再抬头去看:“公主殿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王子殿下……他是为了我……他……是情非得已,这不是他的真心所向……”
美莎挥手打断,她什么都不想再听了,叫他来,无非只为一件事。走到身边,她将安赫护身符的项链塞进舍普特手里,声音淡淡的、轻轻的,仿佛飘悬在别处。
“带回去,还给他,他的生命乃至灵魂,本就从来不属于这里。”
看着见证这份情愫的护身符,舍普特更加受不了:“公主殿下……”
美莎骤然放脸,冷声打断:“再不走,当心我也救不了你!”
冷傲公主一声令下,舍普特几乎是被驱逐离去,当日,赫梯王便痛快放所有埃及使节启程回返。只不过在下达放行令时,被彻底惹怒的王,也同时下达了最严厉的禁令:“从此后,再不准任何一个埃及使节踏上这片土地!来者杀无赦!”
由此,便是彻底关闭了对话通道,死敌,终成势不两立,注定只能死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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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人走了,然而事情却远没有结束。自从舍普特一行离去,美莎的消沉就宛如散不去的阴云,任凭身边人怎样劝慰宽心,都再难找回往日明艳开朗的笑容。凯瑟王甚至特意召回乌萨德和亚伦,却偏偏就是不能令现状改观。
回到哈图萨斯,兄弟俩才第一次听说了这段时间生的事,先第一个,亚伦就真心要惊得下巴落地,他坚决不相信,是根本接受不了的脱口惊呼:“美莎,你疯了?怎么会喜欢那种混蛋?那个塞提根本就不是好东西啊!”
美莎沉着脸色,一声不吭站起来就走,是的,她现在根本就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关于埃及的一切都不想再听。
眼看小妹妹认真生了气,亚伦一时慌张,追上来连声道歉:“美莎,你别生气呀,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快看,这是从基提岛弄到的好玩意儿,据说是他们特有的香水,还是金色的,你闻闻,香吗?喜欢吗……”
(注:香水的起源地在塞浦路斯,也就是上古所称的基提岛,而并非通常人认为的法国。有考古学家在距离塞浦路斯都尼科西亚9o公里的一处坑洞里,现了世界上最古老的香水,距今已有四千年历史,颜色金黄。)
新奇礼物摆到面前,那是用整块透明水晶切割打造的香水瓶,晶莹剔透,里面液体的颜色宛如流动的黄金,再等打开瓶塞,就是浓郁的香氛溢满整座殿堂。
可是,美莎的脸上却再不见了往日的兴奋好奇,闷闷的,仿佛再迷人的香气都无法动心,只是低声问出一句:“亚伦哥哥,我是不是很傻?”
亚伦瞪大眼睛,不禁失笑:“开玩笑吧?我可再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了,谁要是敢说你傻,我大嘴巴抽他。”
美莎茫然抬头,泪盈盈望向他的眼神,就像一只十足委屈的受伤小猫:“那你抽我吧,我就是这么觉得。”
亚伦:“……”
另一边,乌萨德也要找上伊莲一探究竟,越听越不可思议,在他的脑袋里,这显然是根本没法理解的事:“美莎是看上那个塞提什么了?怎么就能闹成这样?”
伊莲扁扁嘴,语气里带出幽怨:“女孩子的心情,你们哪懂?要是你真懂了,也就……”
也就不会这么傻傻的不解风情。
伊莲心中纠结,没法再往下说了,只能安慰自己,不管怎样,乌萨哥哥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全身全影,没有受伤,这才终归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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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亲近的哥哥回到身边,可是美莎的脸上却依旧难见笑容、终日消沉,若是无人凑到身边努力逗她说话,恐怕连一句话都不肯说。常常是坐在树下、或者茫然揪着花瓣闷闷呆,宛如神游物外。大姐纳岚愁得白都要生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呀。
面对女儿愁人的现状,凯瑟王也在努力想办法,这一天忽然灵机一动,开口建议:“美莎,你不是一直都想去西里西亚看看吗?阿爸这就兑现承诺,陪你一起去好不好?看看一望无边的大海,心就宽了。”
恕料,自来满心向往的孩子,竟是想也不想就摇头一口拒绝:“不用了,我已经不想去了,我知道阿爸很忙,未必有这个时间。”
他满口保证:“当然有时间,你不需要担心这个,这就出好不好?”
美莎却说:“真的不用了,所谓梦想,无非都是一些不切实际、没有益处的事情,阿爸不是一直希望我明白这一点吗?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所以再没有这个必要。”
做父亲的听得揪心,是的,最让他难受的就在这里,经此一事,好像是破灭了女儿对于生活的全部热情。是变得心灰意冷,所以才对万事都提不起兴趣。仿佛,就是认命接受了现实,不再有挣扎。
这可怎么办才好,她才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啊。十五岁的少女,理应是充满了迤逦梦想花儿一样的年纪,如果就这样消沉下去可怎么得了?
没了主意的时候,凯瑟王也越痛恨起拉美西斯父子!都是他们搅出来的好事,如果真的因此害了女儿一生,他誓绝不放过这对儿大狼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