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法老王的‘虚心求教’,风尘游侠回答的格外痛快:“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他要封界困死你,你自可以去打破这个封锁圈。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譬如说巴比伦,散布流言吓得商人不肯来,但你可以去啊。就带着大把埃及的黄金去巴士拉尼亚行商,交换到需要的物资不就行了?”
拉美西斯痛快点头,仿佛明知故问的说:“嗯,有道理,可是亚流士这家伙,已经先行接纳了赫梯来使,要与赫梯人建立商贸往来,贪图他们提供的便利条款,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倒向那边了,他还会接受埃及的黄金么?”
伊赛亚也看出他的故意,眨眨眼笑说:“黄金就是黄金,难不成,你觉得他还会不想要?就算慑于赫梯王之威,不敢明要,但总可以暗着来吧?既然两边都来招手,左右逢源,来往通吃,只有傻子才会干那种一根筋的傻事吧?”
拉美西斯悠然笑说:“真聪明,你说亚流士会有你这么聪明吗?”
伊赛亚没好气的送白眼:“喂,你是骂他还是骂我呀?亚流士好歹也是一国之王,和他的九弟迦以该斗了这么多年,虽然这个王的处境是狼狈惨了点,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搞掉,就凭这个,终归还算有点本事吧?不说别的,这么多年给他捣乱的摩苏尔红婴,谁不知道那是赫梯扶植的铁杆傀儡,要论常理,他恨那个背后操盘黑手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赫梯来使?那么痛快的倒过去了?还不是形势比人强,看一看,赫梯为强,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如果能把这个大靠山拉到自己这边来,那倒掉红婴应该都是可以进一步探讨的事情吧。”
他摸着下巴悠哉品评:“所以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政治更流氓了。利益至上,何分敌友?在这个舞台上混的,嘿,基本上都是……”
“流氓?”
拉美西斯风凉接口,流氓头子痛快点头:“对,在这个圈里蹦达的,才都是真真正正没有底线的大流氓!”
拉美西斯欣然接受这份赞美,微笑接着说:“要打破封锁圈么,的确是可以有不少的办法。再譬如,我也可以让人带着黄金和粮食,去迈锡尼行商。就是那句话:利益至上,何分敌友?凯瑟·穆尔西利可以和迈锡尼结盟,我怎么就不可以呢?他要封界困锁,是符合赫梯人的利益,却未必就真的符合希腊人的利益,往来行商,有利可图,谁会不干?顺便,就可以让希腊人再中转一把,照旧搞到基提岛的青铜和迦南的木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伊赛亚笑嘻嘻连点头:“是呀是呀,对这些大流氓,只要能解决问题,脸皮算个屁。没想到你这王位还没坐多久,居然蛮上道的。”
拉美西斯也笑了,却是名副其实的苦笑:“眼下这个局面,我有余地不上道么?”
说笑归说笑,但他也必须承认一句实话,低声叹息:“还记得当年赫梯大乱,那个家伙化身亡灵,在外面四处搞鬼,这种做法的确很明智。先让外敌都个个麻烦缠身,无暇再顾及赫梯,才让他争取到时间,腾出手来收拾内乱。眼下轮到埃及了,大概最让人无奈的,就是这个家伙蹲在旁边虎视眈眈,如果……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也来个麻烦缠身就好了,哪怕只是暂时的转移开注意力,也能为我争取到一点时间和空间……”
伊赛亚却摇头说:“这和当年的状况存在本质区别,你这样想,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战败,本就意味着处境被动,再加上恰逢此时王位更迭,那就更要命了。依我看,你现在与其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一味关注外敌,还不如投注在自己身上,先求站稳了脚跟,别被内敌轻易搞掉才是根本。”
拉美西斯摇头一笑:“你这样说么,对,却也不全对。关注这个家伙,倒并非只是一味的关注外敌。正因为到今天我也坐到了这个位置,要论做王的学问和经验么,嘿,说句让他得意的话,我也肯定是要拿这家伙做借鉴的。这么多年,我眼看着他干出来的那一件一件的事情,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知道我看懂了什么?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关键的核心就在一个字——用人!不问出身、不问种族,招揽各方英才,只要有了可用的人,用对了人,那还有什么事情会做不成呢?所以,这也是我眼下最迫切需要去做的事。我有多少敌人,我很清楚,政敌势力阵营有多么强大多么根深蒂固,我同样清楚,所以,才需要去建立属于我的力量阵营。在这个阵营里,要有足够多的人,用足够的能力去创造实力,再由实力锻造出势力,只有这样,才能谈及站稳脚跟,不致被内敌轻易搞掉。”
这样说时,他便很自然的想到维西尔,心中怅然,也就不免和伊赛亚念叨出来:“你知道么,我曾经遇到过一块难能可贵的好材料,正是这个国家最迫切需要的人才,纵是家奴,却能说出‘先关注的是自己的利益还是国利大格局,这就是政/客与政/治/家的区别’,他是真正看清真相的人,看到了那个潜藏在身边的危险的敌人,也看到了这个国家在看似繁华的外表下,所酝酿的凝固不前的危机,可惜啊……他没能等到今天,否则的话,宰相高位,非他莫属……”
伊赛亚听清前因后果,笑笑说:“嗯,是挺可惜的,只不过……该怎么说呢?你想听实话么?”
拉美西斯一愣:“实话?”
伊赛亚笑得难看:“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即便这个维西尔还活着,到了今天你想让他直接登上宰相高位,那也是很不现实的事情,或者说,是你把这种事想的太简单了。”
拉美西斯微微一顿,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为什么?”
伊赛亚耸耸肩膀:“你不是总拿赫梯的议长法提亚做比较么,那好,就说这个法提亚。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本身也是贵族出身,只是得罪领主逢灾破落,才会沦为矿场的工匠。也就是说,他本身的出身其实并不低。再说被王看重任用,那也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是像穆尔西利斯二世这样,已经可算说一不二的王,也绝没有胆量敢把他直接任命成议长。任何人想要站上高位,并且获得大多数人的信服,那都是需要资本和威望的!跟在狄特马索身边,法提亚也是经过了长达四年的铺垫和准备,一方面是让他全面熟悉国务,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就是由王来提供助力,帮他尽可能的积累到足够资本,也就是过人的政绩。在这其中,甚至就包括由王牵线主婚,让他与具备实力的大贵族门阀攀交联姻!娶到贵妻,才好借力而高飞。如果没有这些,一个26岁的议长,他即便能得任命,又怎么可能当得下去?”
这些事,拉美西斯的确还是第一次听说,恍然低语:“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他被现时才只有22岁?那……他娶的贵妻又是谁?”
“前代议长费纳狄斯的嫡孙女。”
拉美西斯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动乱时期,不认伪王而自杀殉国的议长?”
伊赛亚微笑点头:“没错,费纳狄斯虽然死得惨,但他的家族根基并没有消失,尤其到了穆尔希利斯二世上位以后,像这样忠心可鉴的家族,当然是要尽得风光。费纳狄斯做了近三十年的议长,他的根基影响力,也就是肯认这块招牌的贵族同好之多,那是连后来的狄特马索都根本比不上的。和这样的家族实现联姻,你说法提亚的议长位子还会坐不稳么?”
拉美西斯听懂了,也因此很不是滋味:“如果按照这种路数……想让埃及的贵族去和一个家奴攀交联姻……似乎……的确有些困难……”
伊赛亚哑然失笑:“不是有些困难,而是根本不可能。埃及的传统有多么顽固你不了解?老牌帝国,延绵两千年的传统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是远比其它邦国都要顽固太多了。想让贵族去和一个家奴谈婚论嫁,那不是做梦是什么?维西尔想求上位,是不知要比法提亚更困难几百倍。要打赌么,即便他今天还活着,如果是给你做个家奴,或者做个提供参政意见的庭臣智囊,也许还有可能,但如果想手握重权,就像你说的给予宰相高位……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拉美西斯的眉头越皱越深,这种说法实在让他不太愿意接受,略显疑惑的反问:“有这样肯定么?或者……姑且算是一种宽慰?你就是想告诉我,失去维西尔也不需要太遗憾?”
伊赛亚连笑摇头:“何需安慰,这本来就是实话。”
他仔细想了想该怎么解释:“这样说吧,不妨就从最实用的角度去衡量,看看你这种坚持到底有多大可行性。就以维西尔自己说的那句话来做例子——先关注的是自己的利益还是国利大格局,这就是政/客与政/治/家的区别。这话没错,无可指摘,但是你不要忘了,一个时代未必能出得了一个政/治/家,而政/客却是俯拾皆是,可以多到泛滥成灾。如果你都以这种标准去选人用人,那恐怕注定是要失望的。如果一个人把眼光都放在国利大格局,而不去关注自己的利益,这很崇高,是太崇高了,换一个字眼就是不现实。人都是自私的,你没有理由要求人们不自私。”
伊赛亚凑到耳边,笑嘻嘻说:“既然说到用人的问题,算是我给你提个醒吧。至少我所看到的事实,凯瑟·穆尔西利,他就从来不会要求手下人具备这么崇高的眼光和情怀,做个私利为先的政/客没什么不好,只要堪用就行。”
拉美西斯眯起眼睛,的确在仔细琢磨这番论调。
伊赛亚笑问:“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那就是对自己无所求的人!正因为对个人获利不在乎,所以,你想过么,这其实很麻烦,尤其对做王的家伙来说,那也就意味着是你抓不住他的弱点,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拿捏他。也就是难以驾驭,无法掌控。呐,摆在眼前就有最好的例子啊。就说那位穆尔西利斯二世,他为什么收不住本游侠?想用用不了,我就是落不进他的手掌心,就是因为老子对那些重权重利,或者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事情,压根不感兴趣。还有你也是一样啊,为什么你这家伙会让海伦布那么头疼?难以驾驭的症结在哪里?岂非也是这个。你多年来提出的各种尖锐质疑,屡屡在法老面前激言争论,没错,你说的都对,都是为了埃及,而恰恰正因在这其中,从来没有你自己的利益,对个人得失或者对你的家族会招致什么福祸也从来不考虑,才会让人从骨子里感觉那么不舒服。正如一个政/客,在面对一个政/治/家时绝对不可能感觉自在,而换到王和臣下的关系那就更糟了——哦,我能给你的东西,你都不在乎;你在乎呢,本来都应该是我去在乎的事情才对,这算什么?你小子他妈的站得比我还高、看得比我还远、关心的问题比我还多,那到底谁才是老大?还让我怎么做你的老板?是这个道理吧?”
拉美西斯听愣了,至少愣了好几分钟,才陡然爆出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泪横流,止都止不住,再看这个贼滑的浪荡子,是必须必的点头应一句:“嗯,有道理。”
伊赛亚嘿嘿乱笑:“呐,现在轮到你来做王了,要打赌么,如果真碰到这种手下,恐怕你也只会头疼,所以,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为好,你说是不是?”
……
与风尘游侠把酒言欢,的确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拉美西斯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样轻松过了。到如今他也算感同身受,非常能理解,不能把这家伙收归己用的心情,会有多郁闷。
一顿酒从晌午摆开,不知不觉就喝到了深夜,直至贪杯的浪荡子舌头打结,再难说出一个整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才算暂时告罢。
至次日酒醒,伊赛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现自己躺在华丽又明亮的房间里。身下垫的是象牙掐丝编织的凉席;脑袋下则是雪花玉石的凉枕;卧榻旁点着驱蚊薰香,香气清甜,俱是极品的甘松和茄楠香;更有好几个婢女打着鸵鸟毛的羽扇,阵阵扇送凉风。在热带地区燥热的清晨,营造出一种异常舒适的清凉氛围。
当头脑终于恢复运转,伊赛亚‘蹭’的一下窜起身,打量四周,表情难掩惊讶。这根本不是几天来他等在王宫住过的房间。宽阔殿宇,完全可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四周墙壁都描画着精美的彩色壁画,一扇扇窗户皆用乌木做窗框,上面蒙着薄如蝉翼的绢纱,透光一流;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檀香木包金,中央的矮脚大瓮缸里则摆放着新采摘的白莲花,营造室内盆景赏心悦目……再低头看看,连他睡的这张床,居然都是用象牙和黄金打造;脚榻上摆放的拖鞋亦是金质镶嵌宝石……这……如果是以客房来衡量,也未免奢华得太夸张了吧?
伊赛亚瞠目结舌,茫然问一句:“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睡在这儿?”
一个女官模样的宫仆立刻走上前,恭谨匍匐在地行大礼,回答说:“这里是法老陛下的寝宫,特意让给先生安歇,浴池的清泉水已经汲好,不知先生可要现在冲凉,还是先用早餐……”
“等等等……等一下!”
伊赛亚慌忙打断,打量四周,眨眨眼,再眨眨眼:“这是……法老寝宫?!让给我睡?那他又睡哪里了?呃……我是说你们的法老。”
女官显得茫然:“陛下没有说,只让我们在这里好好服侍先生。”
这样说时,已经有整排的婢女端着各样洗漱用具来到床前,用菖蒲和芦荟制成的洗剂散清香,各种修脸、修和修身的刮刀,摆出来堪称一整套的艺术品,更有挺阔崭新的白色细亚麻衣物和与之相配的金腰带,以及从头到脚各样金灿灿的饰品。
对于宫仆级殷勤的态度,伊赛亚的反应大概只能用惊悚来形容了,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他可没有让别人伺候洗澡的习惯,更没兴趣打扮成埃及人。一觉醒来迎接他的不可思议的‘款待’,一时间直让心中警铃大作。滑头精的直觉:不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分明里里外外就是透着股不对劲!八壹中文網
“你们的法老在哪呢?带我去见他,现在就去!”
宫仆引路,一路走来,伊赛亚更加印证了直觉。王的寝宫已是深处内廷,也就是后/宫啊!怎么会让一个男人大剌剌的住进来?若是横向比较一下,凯瑟·穆尔西利,就算那个赫梯王再怎样当他是朋友不见外的,也无法想象会让他睡到自己的床上去吧?王的安寝之所,岂容外人轻易染指,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