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大灾难来临之前,往往都会有很多征兆。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现如今摆在拉美西斯眼前的就是这种不妙的现实:方方面面,仿佛哪里都有赫梯人的鬼影在活动,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而紧接着,有两个人的死,带给他的更是几近绝望的打击。
先第一个,维西尔死了!骤然闻听噩耗时,拉美西斯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爆棚的怒火一不可收,不管寻找任何托辞理由,他都必须立刻赶回底比斯问个明白!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拉美西斯第一个找上帕特里奥,自从现维西尔这颗闪亮心星,他就把这项重任交付给了他:帮助维西尔摆脱家奴身份,力荐他上位为官!
帕特里奥何尝不懊恼,但有什么办法?
“维西尔是杜赫摩斯的家臣!那个老顽固和你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他会容许自己的家臣投向政敌,为你我所用吗?现在仔细想一想,或许从开口保荐他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害死他了。”
拉美西斯当然知道这其中利害,所以才会更怒:“我是怎么交待你的?要保他上位,先第一点就是要保他安全!”
帕特里奥也激动起来:“我没有全力在做吗?可他毕竟是杜赫摩斯的家奴,说是失足溺水,他就死在那个老顽固的府邸里!我再怎样保他,却也不可能不分昼夜去做贴身保镖吧?以杜赫摩斯的身份,他随手处死一个家臣,旁人甚至连过问的余地都没有,我能怎么办?”
帕特里奥毫不留情提醒他:“这件事,或许我早该说一句是你太天真了!任凭你怎样看重维西尔有大眼界、大才华,他其实都不可能真得上位。一再力荐,海伦布根本不理,因为从没有这种传统,几乎等同于开玩笑!千方百计想把他赎买出来,杜赫摩斯则根本不放!我也是到事后才醒过味,知道吗,恐怕你我都犯了一个大错,你忘了维西尔的职份!他是给杜赫摩斯管理财务帐目的人!如果这种家奴竟被旁人挖走,岂非等于旧主的多少私隐秘密都要向政敌曝光?!这种事谁能允许?杜赫摩斯当然宁肯处死也绝不会给你!”
拉美西斯愣住了,是啊,他怎么竟忽略了如此重要的问题?这样想来,害死维西尔,岂非他也是难辞其咎?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言辞能够形容的心痛,一颗闪亮新星,一个实际上是国家迫切需要的难得的人才,就这样被毁灭了!这些愚顽的混帐,恐怕根本没意识到他们毁掉的到底是什么,这份损失该怎么衡量?拉美西斯最真实的心情,如果还能有任何办法找回来,他都愿意不惜代价!
维西尔之死,带给他的打击已足够致命,而在不久后另一个人的死,则是让他彻底心凉。宰相法伊兹,年老体衰,因病亡故。在拉美西斯这方鹰派阵营里,一份占据重要地位的力量消亡了。然而真正让他心凉的,还不在法伊兹之死本身,而分明是在老臣死后,关于宰相职位的接替人选任命上。
炙手可热的职位空缺,各方势力都为此展开激辨争夺,最终由法老任命的接替人选卡辛,是由阿肯娜媚王妃保举上位——如假包换属于王统权贵势力的代表!
拉美西斯终于相信了,维西尔的判断完全正确:随着海伦布垂老,正统王亲派的力量正在悄然抬头。一王之下,如此重要的职位被占据,法老自己会不清楚其中利害吗?卡辛从来就不是法老的亲信,却为什么还会有如此任命?他为什么要妥协?!
当拉美西斯直言问出满心困惑,海伦布不得不和他说一句实话:“你要知道,王妃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当年,是因为这份婚姻选择我才能登上王位,这些年,王妃虽然极少出面,貌似不问政事,但由血统决定的影响力还是明确无误的摆在那里。要压制那些王室亲贵的力量,没有这个王妃是不行的,所以她的意见,我不能不考虑。而且,王妃自来极少向我开口,一旦提出,我相信就必定是已经和这些力量达成协议。所以,这是综合各方利弊权衡的结果,即便里面有很多无奈不得已,当需要时,我也不能不妥协。”
拉美西斯听懂了,涌上心头的滋味全是悲凉。眼前的埃及之王,他真的老了,已经68岁的海伦布,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让他敬佩、敢于痛快任用他这种惹祸之徒的大将军了。时间让他在王位上蜕变,到今天分明已经变得和所有老人一样,是沾染上躲不开的通病:求稳,怕乱!仿佛再也不能经受任何风波!
“这个卡辛,在索菲图鲁之后接任财政大臣,而他的能力甚至还比不上索菲图鲁。陛下难道都忘了?为争夺西亚藩属地的贡奉税金,一力主张削减补给仓库储备量,甚至干脆从叙利亚撤军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再登更高的宰相之位?他配吗?他能做什么?把宰相大权交给这种人,能指望他给国家带来任何积极的希望吗?”
面对拉美西斯的愤慨,法老海伦布只能取笑他的天真:“还不肯承认?你其实就是最标准的军人思维,以为一切仅凭能力本事去说话就够了?错,在这个权斗场上,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势力!排在第一位永远是你背后的势力有多大,是你所站的阵营够不够强!在这其中,个人的本事优劣与否,充其量也只能放在第二位!”
拉美西斯难以接受,强硬反问法老:“军人思维?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是么?既然如此,凯瑟·穆尔西利的思维又该算是哪一种?陛下不会忘记吧,就在两年前,赫梯元老院议长狄特马索,同样是因为年纪太大,无力再担当国事,卸任退隐。接替他的又是谁?法提亚!一个此前根本没有人听过名字、隐约只耳闻是工匠出身、后被狄特马索收在身边服侍——与维西尔何其相似啊,他又哪里来的势力与背景?却为什么一下子竟能坐上议长?一王之下,也就相当于是我们这里的宰相啊!而更重要的是,他在上任那一年只有26岁!26岁的议长!以前听说过吗?为什么在赫梯竟可成真?”
海伦布显出激动,怒声提醒他:“不要总把赫梯人当作比较对象!他们的国家建制与历史,和我们这里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其间存在多少本质区别,又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拉美西斯努力压制怒火,只点醒事实:“不是我希望与敌人相比,而是必须提醒陛下已经迫在眼前的危机!自凯瑟·穆尔西利继位以来,到如今13年,赫梯已经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再看看我们这里呢?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改变了什么?陛下继位迄今已经过16年,却始终无法摆脱来自正统王室宗亲力量的制约,甚至就是**裸的胁迫!这还不够令人担忧吗?”
这种说辞无异于对法老的当面指责,海伦布被激怒了:“混账!你是在羞辱在上之王吗?”
拉美西斯分明是豁出去,直言不改:“我只是要陛下明白,为什么维西尔之死如此令人痛心!家奴又怎样,他才是不可多得的看清了真相的人!维西尔说的实在一点都没错,埃及的贵族就是一群盲目自大的无知蠢货!固守千年不变的传统,让整个国家就像一滩凝固静止的死水,早已丧失了新鲜活力却浑然不自知,再这样下去只能是腐朽臭直至彻底干涸!”
法老海伦布厉色点头:“对,就是传统!千百年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传统,这才是最强大最可怕的力量!从来不是你,或者任何一个人想改可以轻易改得了的!曾经生过的宗教战争之乱你都忘了吗?”
拉美西斯当然承认:“是,改变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总不能因为艰难就不去努力啊!不管陛下爱不爱听我都要说:很多事情,往往越是想回避、越是惧怕艰难,才越会给日后埋下更大祸根!这就像火山在积聚能量,拖延的时间越久,积聚的破坏力就会越大,到了有一天是谁也阻拦不了终要爆时,那就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灭顶之灾!看看我们的邻居,即便刺探赫梯情报艰难,但有限的消息也理应足够让陛下看清了吧:凯瑟·穆尔西利麾下直属国王军,如今已悍然扩充到七大军团!若将他们所有能点上姓名的高级将领统合在一起,哪怕是还有那么一群已纷纷步入中年的资深老将去拉高,全员将领的平均年龄也不到3o岁!这是什么概念?那意味着是有多少年轻人在担当重任?就说镇守埃勃拉的鲁纳斯·墨尔托,他得王授命时才只有22岁,到今年才仅有25岁啊!”
谈及现状,拉美西斯的痛心焦灼无以复加,一再提醒曾经做了三十年大将军的法老:“陛下莫非都忘了,战场永远是年轻人的天下!一个不能保持最新鲜生命力的军队,还能再谈及战斗力吗?看看我们这里,各部军团统帅,我在其中还要算年轻的,而我今年也已经42岁了!多少年来,多少努力呼声皆成白费,平民不得上位、家臣不得上位,再至于奴隶或者外邦人更是想都别想,那我实在要问,我们还能用谁?就靠那些把持权势、终日只会贪图奢靡玩赏彩陶的贵族?陛下不妨扪心自问,真当危机临头时能指望他们干什么?有一个是可以去冲锋陷阵、守卫一方的人物吗?”
*********
对于拉美西斯的愤慨不平,新任宰相卡辛都要抱之不以为然的轻嗤:“真有意思,将领的年纪与军队战斗力有直接关系吗?老将还只会更有经验和资历呢。冲锋陷阵,只要士兵都是年轻人不就行了?”
拉美西斯满目荒唐,简直就像在看一个白痴:“只要这样就够了?你知不知道一个愚蠢的将领,会害死多少年轻战士!”
卡辛却说:“你事事都要指手画脚,管得未免有些太宽了。既然担任的是军职,专心管好你的叙利亚驻军就行,其他的事情,实在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没有关系吗?军队从来就不是孤立存在的,它需要方方面面的支持,才能披荆斩棘向前冲!只不过,面对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拉美西斯实在已经没有兴趣再浪费口舌。
*********
黯然回归卡赫美士,所有人都清晰看出他的心灰意冷,塞提满是担忧过来询问:“阿爸,你怎么了?莫非……是底比斯的局势不容乐观?会有多糟糕?”
“有多糟?”
拉美西斯报之嘲讽到极致的冷笑,低声自语:“我永远都忘不了,风尘游侠伊赛亚当年说过的话。他曾经告诉我,世界上任何一个强大帝国的毁灭,最根本的致命伤都一定来自于内因,是它本身先出了问题,外敌才能趁虚而入!这一回……看来是要轮到我们了。”
塞提吓了一跳:“为什么这样说?”
做父亲的荒唐摇头叹:“知道吗,到今天我算是彻底看清了,如果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变得软弱无力,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局面。在上位者无能,就是世间最不可饶恕的罪过!只因一人,真当灾祸临头时,却是所有人都跑不了!”
塞提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提醒父亲:“阿爸你疯了?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万一传出去……”
拉美西斯根本不在乎,在今日就干脆做一回预言家,他反问年轻人:“你以为,凭这五万驻军可以守住叙利亚吗?不……这里已经成了孤岛,所以在不久的将来,无论生多么糟糕的状况,都实在不必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