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再度笼罩王宫,不见了喜庆节期的欢笑,身边亲随无不忧心忡忡。八???一?中文网ww?w.
私下里说起来,布赫实在有些想不通:“阿丽娜的身体怎会变得这么差?想当初在动乱中孕育小公主,恶狼环伺,承载的压力有多大,可也没见造成这样糟糕的后果呀。”
大姐纳岚眉头紧锁,她的担忧无疑更多一层,低声道:“身体不好可以慢慢调养,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相信总能好起来,只是……”
足够的时间?布赫一愣:“什么意思?”
大姐纳岚一声苦叹:“木法萨终日喋喋不休说的是什么?你还没有觉悟吗?宫廷……什么是宫廷,王的婚姻岂是寻常夫妻可以相比?人们又岂能坐视一国之王迟迟没有继承人?我是担心这样下去……时间一长……阿丽娜的处境会变得很不利呀。”
布赫这才一惊,是啊,古老世代,这显然是身为女人无法回避的难关。如果因为身体不好,迟迟不能生下小王子,那……会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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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利节的盛大庆典,王后在众目睽睽下晕倒流产,这件事分明已在朝野引起骚动。紧随而来会是什么样的麻烦和难题,当然没有人会比凯瑟王更清楚。因此,纵然心口刺痛如针扎,他还是拿出一个为王者的理智,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
他告诉帕特里奥:“你现在是哈图萨斯公认最好的医生,自古巫医不分家,因此对于巫术自然也是很擅长的,换言之,即便世人不知道你是曾经埃及地位尊崇的王室祭司,也不会怀疑你对于巫术的言权。所以,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个证言,关于王后流产,对外,你必须这样说!”
耳边一阵低语,自幼浸润在权斗核心的帕特里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确定这样做合适吗?虽说能为她解一时之围,但时间长了终究不是办法。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做法实在是一把双刃剑呀,会成为谗言陷害滋生的土壤,一不小心扩大范围,很容易让事态步步升级,越闹越大。”
凯瑟王目光冷峻,沉声道:“其中利害我自然知道。但是不要忘了,谁是裁判!要如何控制事态,不至于酿出波及面巨大的言祸,主动权都在我的手里!但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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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哈图萨斯最出名的神医利奥先生,以权威论断对外宣称:“王后昏倒流产,乃是巫蛊作祟!分明是有人恶意行诅咒,才会导致悲剧生!”
换言之,这是**!而并非是王后本身出了什么问题!即便身体病弱,也完全能归为巫术作祟导致的结果!
凯瑟王的目的就是封堵元老院的嘴,不容许任何人以此为借口再谈选妃。这就叫先制人,根本不给你开口的机会,倒看看还有谁能再做白日梦!!
果然,论断一出,顷刻震乱哈图萨斯,有人对阿丽娜下了诅咒?谁有这么大胆子?又居心何在?!凯瑟王大雷霆之怒,以最严厉的命令瞬即展开彻查!是谁干的好事,揪出恶徒绝不轻饶!
整个朝堂因之陷入难以名状的恐慌,这位陛下为了阿丽娜,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呀?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落在王的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啊,别说是借王后流产热议选妃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实在很难说。
人人自危的局面中,诚如帕特里奥所料,权斗舞台上,要想陷害政敌、铲除异己,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痛失子嗣,王的怒气非比寻常,在这种时候若揭指认谁是凶手,他不被立刻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才叫怪事!
于是,谗言陷害、密告揭,无可避免的迅滋生。你说是我,我说是他,派系权斗因之升级,死咬指证,无不是欲置对方于死地。如果将所有被点名道姓的嫌疑人全部打入监牢,只怕哈图萨斯所有的牢房都不够用了。
为此,以元老院议长狄特马索为,书记官鲁邦尼、御前大将费因斯洛,甚至禁卫军长官狄雅歌都和王唱起了对台戏,力劝主上冷静行事,即便惩治凶手,也该有充分的证据,经由公正审判方能裁定罪名。盲目拘捕、滥杀无辜,是会酿成言祸的危险举动呀。
心腹幕僚在朝堂争得面红耳赤,由此保住众多身陷‘诅咒门’的家伙免遭杀身之祸。当然,这些都是王与臣私下串好的戏。目的就是要控制事态范围,谨防波及面步步扩大。
以拖延战术,将之拖成悬而难解的棘手案,雷厉风行展开调查,却迟迟不见定论。这样一来,即为王应有的愤怒找到立足根基,又不至于酿出太多言祸血案。凯瑟王以精明的权术手腕牢牢掌握主动权,同时将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但是他自己也很清楚,想要一滴血都不流也是不可能的,最终还是要有人因此成为牺牲品,纵然无辜,却注定葬送!
凯瑟王心中苦叹,他知道迦罗断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因此下达严令,这些生在外面的是非血腥,一个字都不准传入内廷!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是打定主意,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保护至亲,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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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去一趟哈尔帕,卡比拉的风神殿,我相信在那里祈祷才最灵验。”
夜晚私聊,凯瑟王对病弱的妻说出想法。
迦罗心中暗叹:“因为我对么?最让你困扰的难题,总是因为我。听说……赛里斯的长子已经出生了,我却至今不能让你圆梦……”
他立刻打断她,努力制止她胡思乱想:“祈祷是为了你,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没有逆境,没有困苦、没有疾病……还记得吗?一切不好的东西统统没有!这是我的婚姻誓言!是一辈子的承诺!”
为了让他安心,迦罗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啊,心中隐隐的不安在流窜,一生的誓言……谁又知道一生能有多长……
临行前,凯瑟王方方面面做好周密安排,狄雅歌、木法萨这些侍奉宫廷经验丰富的亲随都被留在哈图萨斯,以照应妻女身边不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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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哈尔帕的路,他走得很急,恨不能插翅飞进卡比拉的风神殿,早日为最在乎的人求来安康。
哈尔帕领界,领主赛里斯已等候多时,看到远方地平线终于出现的禁军狮子旗,立刻打马扬鞭迎上去。普鲁利节,王后晕倒流产,王城随即掀动诅咒言祸之灾,这些赛里斯都已经听说了,对于王兄的用意他自然能猜个**不离十,因为换作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
“王兄,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吗?有多糟糕?”
见面伊始赛里斯就急切追问起来。凯瑟王眉头紧锁:“帕特里奥说,是因为血气太弱才会导致流产,这也是我来的目的。现在,也唯有寄希望于卡比拉的神威,能保佑她早日好起来。”
是,赛里斯知道,正如当初母子身陷狼窝时,王兄在星星池彻夜祈祷,若不是风神殿中得到启示提前出,或许一切都无可挽回。卡比拉的神威毋庸置疑,如今荒山中的风神殿早已成为全地百姓膜拜的圣殿。自他成为哈尔帕新的领主后,更是不遗余力对周边山谷进行修整,开凿道路,清理山石,埋进山体的神殿如今已有大半能够重见天日。
由一国之王虔诚敬拜,祭祀隆重非同一般。典礼结束后,凯瑟王留于星星池彻夜祈祷。再一次,他站在黄金壁画前,心中涌动难以言说的无助和不安。
“爱,不该成为一种罪过。她为爱所付出的一切,也不该成为纠缠的魔咒。神人卡比拉呀,如果你能够听到我在说话,请你回应我。我的爱……也是你的爱,求你!保佑她!不要再让她经历更多磨难。无论危险、困苦还是疾病,一切不好的东西都请统统远离她……”
不眠不休,彻夜祈祷,整整三天,风神殿里却不曾再给出任何提示。凯瑟王感到心凉了,怎会这样?难道卡比拉的神威也不灵验了吗?
赛里斯一直陪在兄长身边,到这时却不得不劝他:“王兄,你不要太担心了,她是神人卡比拉的女儿,这些年的事实还不够证明吗,天底下不会有比她运气更硬的人了,多少大风大浪必死灾劫都能平安度过,现在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我相信她一定能好起来,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尽全力保护他的孩子不受伤害对不对?她的父亲是谁?有这份神威保佑,还怕有什么关口会过不去?”
他尽量说得轻松,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着急。赛里斯知道,迦罗身体状况会变得这么差,定然和几次大失血有直接关系。换言之,是以她的健康为代价,才为他换回第二次人生!但如果……竟因此让她身陷女人无法回避的难题,这让赛里斯情何以堪?
离开神殿前,他向兄长郑重允诺:“王兄,你放心吧,我今后每天都会在星星池为你们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凯瑟王拍拍兄弟肩膀,露出一抹略显牵强的笑容,是啊,但愿神明保佑。
来到哈尔帕城堡,他也带着十足好奇想见一见赛里斯如今已出生三个月的长子。
躺在摇篮里的小娃娃,灵秀可爱,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充分继承阿爸基因。凯瑟王抱在手里取笑说:“只看小东西,就知道你迎娶的一定是个大美人了。”
赛里斯摸摸鼻子,命人请出回避后殿的孩子妈。听介绍,才知道这是他西疆旧部西希家的女儿,也算是早年间的旧情人之一了,经历这些年的变故,到重回西疆领地处理战后问题时,现她居然还没嫁人,于是就干脆娶回来。
是啊,风流王子招人爱,他们兄弟俩说起来都是旧日欢爱无数,只不过……能等这么多年还没嫁人的……够稀罕。
兄长立刻明白了他选择的理由,逗弄可爱小娃娃,笑问:“孩子取名了吗?叫什么?”
雅莱!赫梯古语里,意思就是重新得来的。
名字映射心情,赛里斯笑说:“王兄你来了正好,再多给这孩子取个姓氏吧,国王的祝福分量不一般哦。”
凯瑟王乐得效劳,抱着小侄子,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你说……把奥斯坦之名送给他怎么样?”
奥斯坦?昔日王子行宫的名字!赛里斯的眼睛立刻亮了,好啊,奥斯坦的意思就是风之子!生在风之城,这样的名字最合适不过。
于是,赛里斯的头生长子,从此正式命名:雅莱·奥斯坦。生在风之城的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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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神殿中的祈祷似乎真的很灵验,当凯瑟王回到哈图萨斯,迦罗带着女儿笑迎出门,精神气色比他离开时明显好了很多。明媚阳光下,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感觉好像昔日活力四射的野猫又回来了。
“走那么久,舍得?”
夜晚厮磨,野猫在耳边吹动热气,咯咯笑着,分明是在勾引他。他也笑了,架不住勾引吻上红唇,一翻身滚入火烫激情。是的,他想她,已经习惯了这份亲昵,没有她躺在臂窝,旅途的夜晚都难以入睡。
心中感戴卡比拉的保佑再度降临,就在凯瑟王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没有察觉那双碧绿色瞳仁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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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很清楚问题的症结在何处,也非常能够想象,当他在哈尔帕看到赛里斯的长子会作何感触。以大姐纳岚为,身边人似乎达成默契皆对此闭口不谈,连奥蕾拉都不敢再带着儿子进宫串门了,刻意回避的姿态,岂非正印证了敏感?
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到今天迦罗才现,王权即神权,究竟意味着什么。当一个凡人被推上和神明一样高的位置,至高无上的代价,原来就是根本不再有个人生活可言。关乎权力,一切都成了政治。因此说,她的身体状况如何,何日能得子,原本仅属于夫妻世界的私生活,在王的光环下,都已经不再是关起门来两人间的事。
当现自己再一次成为令人困扰的难题,迦罗不知该何以自处。强颜作笑,在他离开的日子努力调养身体,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如今已经两岁的小美莎,似乎已渐渐能够体察身边生的喜怒哀乐。当女官长纳岚大姑姑在耳边提醒:“阿妈身体不好,要听阿妈的话……”
聪明小娃娃闪烁着一双灵动水晶大眼,就慷慨奉送自己最心爱的布偶狮子。
“妈妈,让美赛保护你……”
美莎很乖,在妈咪病榻前一点不调皮。女儿的乖巧让迦罗的感触更加复杂,说不清心头五味杂陈,但有一点她是庆幸的,在那段动荡离乱的日子,至少,她保住了美莎。
大姐纳岚难忍叹息,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念叨出来:“如果美莎是男孩该有多好啊,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安心的调养身体,很多事都不必再为难。”
不!迦罗不接受这种说法,事实上,她是自内心感到庆幸的。
“我很庆幸美莎是女孩,至少,可以躲开王子的宿命,不必被推上风口浪尖。”
大姐纳岚愣住了,就听见她自内心的苦叹低语:“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心情,我知道他需要一个儿子,我也想为他圆梦,可是……很多时候又暗自希望不要生男孩。一个王子的出生,虽然可以为我们这些成年人解决很多问题,但是对孩子本身,却很难言说是幸或不幸。”
世界上没有父母希望孩子经历自己曾经品尝过的苦楚,然而生在王室,代代王子却都无法逃避因权力而来的宿命。权力啊,当自己也成了王后,走进至高无上虚妄的荣光,迦罗现自己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痛恨这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