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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006 抉择(1 / 1)

站在城头,目送朋友潇洒远行,狄雅歌说不清是何感触。?八一中文网??w?w?w?.?有不舍,有羡慕、有祝福,然而更多的,是两难的挣扎。

清剿叛乱,重建禁卫军,当哈图萨斯一切驻军布防重整就位,就在今天,继位新王穆尔西利斯二世正式提出将任命他担任禁卫军最高长官一职!再一次,朋友预言成真,他居然真的要成为哈坎苏克的继任者!

一颗心被搅乱了,狄雅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未来。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复杂的心情。正如凯瑟王曾对哈坎苏克亲口说的那样,把禁卫军交给他,就等于是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给他!平心而论,这份信任无论对谁都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他不可能不动心!然而,正如事事都有两面,巨大的荣耀往往也伴随着巨大的危险,要做君王身边的第一近臣会有那么容易吗?朋友的警告还言尤在耳,哈坎苏克的可悲结局更活生生摆在眼前。回想这一个多月的忙碌,从王子归来第一天,已经开始有秘密!多少王权内幕他想躲都躲不开,而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

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狄雅歌在关乎未来的抉择中挣扎了整整三天,最终,他下定决心来到王的面前。

“辞官?”

听到狄雅歌的决定,凯瑟王居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只是带着几分调侃的取笑说:“我就知道,和那个浪荡子交上朋友,你影响不了他,只会反过来受他影响。怎么?辞官不干,你该不会也想学他去游戏人间吧?”

狄雅歌一愣,连忙辩解说:“不不不,陛下别误会,这和伊赛亚没关系,是我……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一声叹息,喃喃道:“自从家人罹难,我也早已是心灰意冷。活到今天唯一的理由就是复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心愿已了,自然……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凯瑟王笑了,走下台阶与他一同席地而坐,摇头说:“不对,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狄雅歌下意识躲避王的目光:“陛下……怎会这么想?”

凯瑟王眉头一挑,淡然道:“放你走不是问题,但前提是你必须对我说实话,关于辞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狄雅歌叹了口气,他认命了,在这位精明主上面前,他根本无处可藏,因此只能开口说:“陛下不要笑我,其实……我是因为害怕。出任禁卫军最高长官,也就意味着是成为哈坎苏克的接班人,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坦然面对。”

狄雅歌眼神黯淡,透着深深的迷惑与不安:“是我负责看管哈坎苏克,所有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自从陛下入牢一场痛骂,他好像整个身心都被打垮了。经常在半夜噩梦惊醒大喊先王,说先王陛下来找他了,说一大群野兽要吃了他,整夜出像鬼一般的尖厉哭嚎,整个人都变得有点疯疯癫癫……”

是,凯瑟王知道,那家伙已经遭遇最严厉的惩罚,他的心灵被打入水深火热的煎熬,片刻不得安息。先王魂魄纠结成心魔,照此展下去,哈坎苏克被逼疯吓疯,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

狄雅歌叹息道:“曾经的禁卫军最高长官,深得先王信赖的第一近臣,看着他,我真的很难想象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陛下曾经告诉过我,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宫廷,如果说之前还会有些怀疑,看到哈坎苏克,我却不能不信了。三十多年侍奉王权最核心,或许那些改变都是潜移默化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就一步一步走上不归路。所以……”

“所以你害怕了,怕有一天这一切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凯瑟王替他说出后面的话,狄雅歌沉默下去。

凯瑟王摇摇头,也带着几分感慨说出自己的看法:“一场浩劫,席卷整个国家。在这场动乱中,人人都说哈坎苏克是第一罪魁,但是在我看来,他并不重要,甚至庞库斯幽灵这样的庞大组织,也全都不是重点。”

狄雅歌一愣:“不是重点?为什么?”

凯瑟王牵动嘴角:“哈坎苏克之所以能掀动祸乱,是因为他处在这样的位置。而担当这个职位的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因此他本身并不是重点。真正的关键是在任命他的人,也就是父王!”

他叹了口气:“这样说,或许对父王有些不敬,但是一场规模空前的祸乱,过后总需要得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才算有个交代。”

他说:“在我看来,一切的根源在父王,是他先犯了错,才会最终酿出恶果。”

狄雅歌不明白:“为什么?庞库斯幽灵叛国失控,先王也是受害者啊。”

凯瑟王摇头苦笑:“是受害者,但也是一切症结的核心所在。在这场席卷万民的动乱中,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或许也只有父王,不能称之为无辜。”

狄雅歌愣住了,凯瑟王在叹息:“你要知道,庞库斯幽灵的存在,本身并没有错。密探组织本就是国家建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没有情报就没有战争,没有情报也就没有人能谈论治国。无论何人做王,都一样需要密探,需要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说父王犯了错,就在于他是把一个如此庞大又至关重要的组织,变成了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放眼天下,任何系统,任何建制,成败系于一人都是最危险的事。当这个人突然倒下去,整个系统也就要面临瘫痪、混乱,乃至酿出惨祸!”

狄雅歌听呆了,仔细想一想,不无感慨的点头说:“是啊,还记得那时伊赛亚察觉惊天阴谋,被迫流亡巴比伦,他最头疼的就是该怎样把消息传给先王陛下知道,因为只有先王一人了解幽灵的真相,也只有他,才可能阻止祸乱成真……”

凯瑟王一声冷笑,不无感慨的说:“都说王是神明的化身,是在人间的神权代表。自古以来,王权即神权,可是啊,要把自己摆得和神明一样高,又岂能没有代价?在上为王,先第一条,就是没有权利犯错的!”

他看向狄雅歌,问他:“而你知道,对辅佐王的人,最大也是最根本的使命是什么吗?”

狄雅歌想了想说:“为国效力……当然是要忠于职守,对,是忠诚,还有尽职尽责。”

凯瑟王苦笑摇头:“阿丽娜曾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话有些难听,但是道理没错。她说,这个时代的错谬,或许问题就出在所谓的忠心,其中不知道带有多少盲目的成分。要说忠心的话,庞库斯幽灵!这个威力巨大的暗黑组织难道不应该算是忠心尽责的典范?真正的叛徒能有几人?而一朝掀动祸乱却有多少人在为其效命?成千上万的幽灵,躲在看不见的角落,坚定执行着上级传达的命令,他们遵守密探准则,陪上性命也不能放弃使命。谁敢说这不是尽忠?不够尽责?就说卡迭什的一记冷箭,人人都说是米哈路什战场祸心谋害了我,但那支箭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吗?真正放箭的射手当时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是什么理由能让他精准无误放出那一箭?”

狄雅歌愣住了。

凯瑟王倍觉感慨:“只要是命令就去执行,甚至沦丧了属于自己的是非判断。换一个角度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呢:正是这种被洗脑,完全没有主见的‘忠心’,才造成了这场规模空前的动乱浩劫?那么,连属于自己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一个只会遵行命令的‘忠心’幕僚,与狗何异?”

狄雅歌瞠目结舌,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这……阿丽娜说的?”

“很刺耳对吧?可是偏偏又无从反驳。”

凯瑟王看着他哭笑不得的古怪表情,微微一笑说:“只知忠心,那叫走狗。对于辅佐王的人,其所肩负的最大也是最根本的使命在这里。”

他指指脑袋:“贡献头脑和智慧,是要时刻提醒在上之王,不能犯错!换言之,他们即是王权的效命者,更是这份权力的参与者和监督者。在上为王之所以不能缺少幕僚辅佐,就是要通过集体的主见和判断,凝练属于集体的智慧,只有这样,才能将一个人犯错的风险降到最低!”

狄雅歌听呆了,无法形容那种心潮翻涌的震骇。他做梦都没想到他的王,竟会这样评价身边幕僚的意义。王权,原来并非仅属于一个人,而是他们每个人都参与其中,是共同构建才能称之为王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陛下,你……不希望我辞官?可是……禁卫军最高长官,这份责任太重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担得起。”

凯瑟王笑看他:“你担心自己会变成第二个哈坎苏克,所以想知难而退。知道么,能有这份警醒,已足够证明我没有选错人。”

“可是……”

他不让狄雅歌开口,反问他:“如果你非要引退,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觉得自己和伊赛亚是同一种人吗?你是否能像他一样,是真心享受市井生活,能活得那么轻松自在?第二,如果你是真心引退,那让你感到挣扎的又是什么?为何会乱心多日,到今天才作出抉择?”

狄雅歌被问住了,是,他必须承认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他恐怕这辈子都练不出风尘游侠混迹人群滑头精的本事。

凯瑟王悠然给出论断:“你和他不一样,你是个军人,也只会以军人的方式去生活,所以,若真让你引退,只怕你非但不会感到轻松,反而会因失去用武之地而平添失落,这是由你的本质决定的,你承认么?”

狄雅歌无言以对,过了很久才低声问:“陛下,你……真觉得我能行?”

凯瑟王笑了:“还是那句话,我相信自己,因此对做出的选择不怀疑。现在的问题是,你,相信自己么?”

狄雅歌抬起头,迎面对上那双深不见底冰蓝色的眼,他还能说什么?是的,他的王已经看透了他,他根植于血脉中就是一个军人!那么……如果这就是他注定要走的人生路,又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坦然面对?

********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升起地平线,正式就任的禁卫军最高长官狄雅歌走进更衣室。

“陛下,点名招集的诸位大人都到齐了,等候在东回廊侧厅。”

彼时,凯瑟王已在仆婢侍奉下穿戴整齐,转过身说:“走吧。”

王宫前殿的东回廊侧厅,面积不大,从来都不是正式召见官员的地方。清晨时分,甚至做饭的炉灶还没有生火暖塘,整座王城还是一片寂静。这么一大早又是在这样一个非正式的地方传令召见,已让众人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点名召集的人,包括狄特马索在内,涵盖元老院近半成员,此外,还有工兵队长费因斯洛也被一同点召。当凯瑟王现身,第一句话就是屏退左右,连狄雅歌、木法萨都退出去,房间里除了王与臣,再无多余一人。

这般姿态让众人更加惊讶,凯瑟王扫过眼前每一个人,开口说:“想必诸位也看出来,今天要商议的事,非比寻常。所以正式开始前,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先对众神起誓。今日所闻所见,断不容外传只字片语!”

众臣由此跪地起誓,声声誓言中,凯瑟王才肃穆开口说:“今天要说的,是关于父王的临终遗嘱!”

凯瑟王看看狄特马索,沉声道:“父王病倒,口不能言,是用眨眼的方式拼写字词,在临终前交给我两样东西。一件,是幽灵密探;另一件,就是王城密道!”

他说:“关于这个幽灵组织,由先王一手建立,经过这场动乱浩劫,相信在座的诸位都已经不陌生。按律审办,惩治罪魁是元老院的责任,在这里也就勿需多言。我今日招集诸位,主要是为了第二件——关于埋藏在哈图萨斯脚下,那些密道的真相!”

说着,王站起身一招手:“都跟我来!”

众臣跟随离开侧厅,一路向王宫深处走去。放眼望,沿途不见一个人影,显然是都早已得了命令,清空回避。经过西配殿被大火焚毁的废墟,凯瑟王带人来到殿后花园那棵参天古树前,随后,他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下开启密道入口!

旁边地上有早已准备好的火把,一人一根点燃在手,凯瑟王率先走进幽暗空间。

第一次见识这个如迷宫般的地下王国,所有人都要被它壮观的规模所震撼。跟在身边的众臣,包括狄特马索在内都全然惊呆了。

凯瑟王一路前行,随手指着墙壁上的标记符号,就把各个分支通往何方、出口位置在哪里清晰说给众人听。极度震惊中,人们这才明白王为何点名召集,正因他们每个人所对应的官员宅邸,都是这地下王国连通的一部分!

幽黑密道里只闻脚步回音,除了王的解说,再没有人能说出一句话。费因斯洛一路看着,到现在只有他还没弄明白,让他参与进来又是为什么。在迷宫里乱转,最后只剩一个方向没有去,费因斯洛忍不住问:“陛下,那条路是通向何方?”

凯瑟王露出一抹苦笑:“奥斯坦行宫。”

人们再度瞠目结舌,什么意思?难道连王子行宫也……

狄特马索带着万分惶恐与不安开口问:“陛下,这些……都应该是先王留给陛下的秘密,为什么……”

凯瑟王打断他,一声长叹对众人说:“你们应该能看出来,如此庞大的规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成的。父王曾经告诉我,这是经由世代累积,是在继位时才得以承袭的秘密。没错,是属于王者一人的秘密!这个地下王国存在已近百年,它的使命,一则是在危急时逃命;二则,便是对重臣权贵,监视监听。”

他回头看众臣,不无风凉的问:“当被监视者现真相,会是什么心情,现在已经够清楚了么?历代以来,能安然持守这个秘密实在算运气,甚至可以说,是世间最荒谬的讽刺!这叫什么?建造密道直通官员宅邸,这分明是为王者在亲手离散人心!一个危险的错误延绵数代,已经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我让你们亲眼看清真相,就是要表明一点:所有错谬,都要在我这一代宣告终结!”

凯瑟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掷地有声的说:“我已经决定了,从今日起,封堵密道!你们既是相关者,就由你们共同参与监督这项工程!重建王与臣的信赖,就让这个错误,永远成为历史!”

人们再度震惊,他们的王!穆尔西利斯二世!继位后第一个重大决定,竟然是交出历代以来专属于王的秘密!这怎能让人不动容?这叫什么?是信任!更是一种无以伦比的自信!他是在以先人不能及的气魄与胆识,要求别人忠诚之前,先把自己摊牌亮给治下臣民!

无人号令,所有人都深深叩拜下去,甚至许多人当场哭出来。狄特马索含泪而笑,哽咽道:“陛下能有这样的心胸,老臣可以想见帝国的未来,会有多么值得期待啊!只是陛下啊,这密道另有危难时为王逃生的重大使命,就譬如通向王陵城外山区的救命通道,是否应该有所选择的予以保留?”

凯瑟王笑了,眼神流露轻蔑:“你口中的危难无外乎两种:内忧,或者是外患。若有外患袭来,真能强大到覆灭帝国、无力回天时,在上为王者义不容辞的责任,理应是与国家共存亡,又岂有独自逃生的道理?而若是内忧嘛……谋反?篡权?这些本来就是王权生活的一部分,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其实无论一个帝国还是一个王,最根本的致命伤都永远来自于内因,若真有一天能酝酿出内乱,那也一定是他先犯了错,才会为祸乱培植土壤,要为此付出代价也就是很公平的判决。为这种理由去逃命……哼,从此后像条丧家之犬被人满天下追杀,战战兢兢只求多几日苟活,你们觉得这是一个做王的人可以选择的方式么?”

凯瑟王越说越想笑,看着在场众人好似开玩笑又实在很冷酷的说:“统驭臣下及至统治整个国家,本就是为王者应该具备的能力和素质,若有朝一日他的能力已不足以驾驭现实,有了比他更强的人、不服统治的人、有心挑战和取代的人,而这个人又真的有能力办到了……那也很好呀!胜者为王,这是千古不变的法则。从整个国家的利益层面而言,能将帝国交在一个更强大的王者手中,谁又能说不是一件好事呢?所以,即使被取代,至少我个人是完全可以安心就死的,没什么值得抱怨。当然了,这是要以挑战者最终获胜为前提,万一失败了,希望他也同样不要对下场有任何抱怨。”

有那么一刻,密道里鸦雀无声,此起彼伏回荡的只有众臣快慢不一略显紊乱的呼吸,显然,人们都被王这番言辞震慑心灵,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许久的沉默,御前大将费因斯洛才迟疑开口说:“可是陛下……凡事思虑在先,以防万一总没有错。若封堵所有密道彻底断了逃生路,这……是不是……”

凯瑟王笑了,毫不留情取笑他:“枉费你征战多少年,这和战场的道理没有什么不一样啊。多少时候明知没有退路,才能让人更加谨慎,时刻警醒不敢有丝毫大意,尽量不犯错才是自保的根本。而真等到了危难时,没有退路也才能让人奋起一搏,是不胜则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没有人再说话了,王的气魄与决心,都已经在这般态度中表露无遗。

于是,凯瑟王当场分派任务。封堵密道,就由各人负责各家出口的填料盯工,王宫中的唯一入口会隔离圈围起来,对外,就以重修西配殿的名义向内运送土石。他甚至连填充用的土石来源都想好了——将马尔杜克大风神殿的废墟填进去!风神殿的倒塌,本就是因一个荒谬的错误。用错谬来修正错谬,自然再合适不过!

凯瑟王任命狄特马索作为总负责人,随后又对费因斯洛说明让他参与进来的用意:“自杀殉国的前议长费纳狄斯、被砍了脑袋的前御前大将莫尔斯,还有金星神殿、奥斯坦行宫……总之,除去各人宅邸内定点负责的地方,其它无主的分支出口的监工就全权交给你!”

他最后严肃提醒众人:“一定记住,这件事实施起来,真相不可传扬,劳役施工也务必低调、严守禁令,万不可搅得满城风雨,若让历代先王的声誉因此蒙尘,那就太糟糕了。”

众人领命,起誓严守秘密,从此后,一项庞大而又隐秘的工程在哈图萨斯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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