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走私货船,几天后裘德到达入海口,一路上无风无浪,没有遭遇任何盘查,行程之顺利连货船老板都要惊讶了。
“你的运气真好,我还从来没走过这么顺的船。”
是啊,顺利得出乎意料,裘德在感慨之余忍不住想,会不会……是神明也希望他早点带回阿丽娜平安的消息?一路上,他的心没有一刻不在忍受煎熬,他无法确定是否真要遵照她的意愿去撒谎。一旦谎言出口,会令多少人伤心欲绝?王子能受得了吗?他纵然保全自己继续为官,今后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主上和同僚?而如果不撒谎,据实相告,王子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无论他有什么举动,都已经不再是赫梯内务,而是上升到国与国的纠纷!国王会允许吗?他们父子间的裂痕是否会因此继续加深?而阿丽娜,是否也会因此面临新一轮的灾祸?
裘德真是心乱如麻,随着货船老板会见出海船长,直到登程海船,他都显得心不在焉。
‘砰’的一声,一个下船的家伙和他撞个满怀,裘德吓了一跳,抬眼望现也是个赫梯人,只是打扮得很奇怪,湿热天气居然还缠扎着厚厚头巾,满身浓烈气息像是膏药,却又掺杂着一股难闻的腥臭。那人下意识抓紧手中包裹,看着他的表情写满惶恐,一句话不说落荒而逃。
看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应该也是偷渡客吧。裘德并没在意,只是有些奇怪,也不知包裹里是什么东西,竟撞得胸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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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同乡,打扮奇怪的偷渡客似乎吓坏了,他一路不要命的跑,直到再也看不见海船的影子才敢停下来。搂紧怀中包裹,他小心回头张望,确定没人追踪才松了一口气。静下神来打量这片陌生的国土,偷渡客不知该何去何从。这里就是埃及吗?身背命案背井离乡,从现在开始,他应该不用再担心缉拿,可是今后该怎么办?他下意识的摸向包裹,这东西……还是早点脱手为妙。
偷渡客在港口里茫然游荡,向人打听哪里有变卖东西的地方。有人指向不远处的一艘货船:“不管卖东西还是卖人,找那家老板就对了。”
专做暗地生意的老板,正是搭载裘德的黑市走私商人,他看看偷渡客,嗤笑说:“真有意思,怎么最近上门的全是赫梯人?怎么,你有东西要卖?”
偷渡客心存犹豫,支支吾吾大半天也没见拿出什么东西,老板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有没有东西卖?没有就赶快走!”
“等等,有……有的。”
偷渡客拉住老板,左右顾盼:“只是……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那东西……”
老板立刻明白了,一招手带他走进货船最隐秘的房间:“好了,让我看货吧。”
偷渡客上上下下打量老板,又犹豫了半天才一咬牙打开包裹,当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纵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黑市商人也被吓到了。光芒璀璨的物件赫然是黄金!一尺多长如火炬,上面雕刻的兽头纹饰异常精美,拿在手里掂一掂,足有十几磅重,老板仔细确认,真的!一整块都是黄金!只是他看来看去,竟看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偷渡客也答不出,只说是捡来的,急切问他肯出多少钱。
老板疑惑起来:“拿黄金卖钱?我连听都没听过!熔炼了不就是大把金币吗?”
偷渡客似乎被说中要害,只能搪塞:“我的积蓄全都被出海花光了,眼下……只想换点现钱才好赶路。”
老板更疑惑了:“还是那句话,熔炼开了这就是大把金币,就算你初来乍到没地方熔金,随便切下一块也足够花销了,又何必要卖?”
偷渡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每听到‘熔炼’这个字眼都让他全身一颤,万般无奈中他对老板说:“实话告诉你,这东西……来历不太干净,所以我才不得已跑出来,我只是一介小民,哪有胆量拿着黄金四处招摇,所以……只想用它换点小钱,也好安心过日子。”
老板点点头,这种偷渡客他见过太多,他说的倒也在情理中。老板沉思片刻,终于给出价码。
“能不能再多加点?”偷渡客没想到价格竟这样苛刻。
“嫌少?那就赶快走吧,不干净的东西我还怕惹麻烦呢!”
老板当即放下脸赶人,偷渡客慌了:“别!别!那……就这么多吧。”
咬牙切齿没办法,谁让这是在别人地头。偷渡客认命的接过那一把可怜兮兮的铜板,想了想又说:“请问……最近的城镇在哪里?我……总要进城才好找活干。”
老板眼珠一转,立刻变得热情起来,告诉他:“这是尼罗河的入海口,据此最近的城镇也有一天船程,怎样?要不要坐我的船走?直接送你进城能保平安,不是我吓唬你啊,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如果单身行走乡野,万一碰上盘查,十有**要被抓去当奴隶。”
偷渡客立刻被吓住了:“好……就坐你的船,大人恩德,我会记一辈子的。”
老板摇摇头:“船不能白坐,这个数,愿不愿意随便你。”
“这……”
老板开出的价码再度让他心惊,不会吧,一趟海船才三十个铜板,他居然……
老板一看他的表情,笑容立刻不见了:“行啦,又没人强迫你,舍不得就赶快走!沦为奴隶,哼,看你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见到铜板。”
“不!不!”偷渡客万般无奈,只得妥协:“就听你的吧,可是……你一定要说到做到,送进城!保平安!”
忍痛成交,于是刚刚到手的铜板,又有一大半被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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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船启程,这笔意外之财让老板美上天。神明啊,这么一大块金!等回去以后熔炼成金币,他这辈子都不用再做见不得光的黑市勾当了。
入夜后,老板在自己房间仔细审视起这飞来横财,真是太美了!灯烛跳动的火苗,让上面雕刻的兽头都好像随时能变活一样,他不由自主伸手抚摸,黄金的触感!就如同乍见脱光衣服的绝色美人,让人血脉喷张。摸着摸着,就摸到黄金物件最顶端,锋利顶尖一不小心竟刺到手指。‘啊’的一声痛叫,他的拇指已被刺出血来。
“该死!”老板低声咒骂一句,吸吮手指,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一夜睡得很糟,噩梦连连,可是醒来后除了汗水湿透衣襟,梦里情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手指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低头一看才大吃一惊——昨晚刺破的姆指居然还在流血,此刻被褥都已被染红一大片!
怎么搞的?他连忙起身去找草药敷贴,可奇怪的是,明明只是针尖大的一点破口,却任凭多少草药都没法止血。一整天下来,老板已经感觉头晕,心情也变得越来越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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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渡客躲在舱室里,摘下厚厚头巾便是漫屋腥臭,烧伤!他现在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半的皮肤还能保持原样,一身的伤痛让他越想越不甘心,为了那件东西,他的生活全毁了。犯下命案才弄来的钱财,一趟出海再加上治伤买药早已是大子不剩。现在跑是跑出来,可满身伤口都还在流脓,看看手里扣除船费后仅剩的可怜铜板,别说是今后的生活了,只怕连继续买药治伤都不够!偷渡客越想越气闷,熬了一夜后,终于忍无可忍去找老板。
“那件东西我不卖了,还给我!”
他的要求顷刻点燃火药桶,老板当即作:“不卖?你想反悔就反悔,有那么容易吗?”八壹中文網
偷渡客扔回钱袋:“我就是不卖了,还给我!”
老板哈哈大笑,目光凶狠:“钱都花掉大半了,还敢提这种要求?你莫不是在找死?”
整整一天,老板都将黄金物件紧紧抱在怀里,伸手抚摸,再度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已变得无比狰狞。偷渡客吓了一跳,注意到他满布血丝的眼睛,以及其中透露的凶狠,天哪,这哪里还是昨天那个谈生意的老板,分明就是恶鬼俯身。
老板一声大喝:“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扔到河里去!”
船上伙计都吓了一跳,见无人行动,老板当即爆棚:“都聋了吗,把他扔下去!”
“可是……河里到处是鳄鱼……”
“没错!我就是要他去喂鳄鱼!”老板说着竟哈哈狂笑起来。
眼看伙计真要动手,偷渡客的满腔愤恨也在霎那间爆:“骗子!我跟你拼了!”
他扑上来抢夺老板怀中物,二人扭作一团,撕打中忽然‘嗤’的一声,黄金物件的锋利顶尖,竟不偏不倚刺入偷渡客的咽喉。
滚烫鲜血流过黄金,偷渡客瞪大眼睛,却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软软的倒下去,直到咽气,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天哪!杀人啦!”
船上的伙计顷刻大乱,老板也在尖叫中蓦然清醒,什么?!他……竟然杀人了?!偷渡客的鲜血浸染黄金,就在这时忽然有水手大叫起来:“天哪!快看!快看水里!”
人们纷纷看向水中,猛然倒吸凉气。尼罗河中的鳄鱼好像一下子全都浮出水面了,放眼望去宽阔河面竟如同变身鳄鱼池!彼时大小船只上纷纷传来惊呼,奇怪的是,鳄鱼却好像锁定统一目标一般,全都向着他们这一艘货船汇集过来。
很快,货船就像是被搁浅在鳄鱼垒成的小岛,众多船桨眨眼即被咬断,围在最内侧的数十只大鳄鱼,摆动头颅疯狂撞击船身。船上人都被吓得面无血色,剧烈晃动中忽然就有人掉下去!掉落的可怜家伙甚至还没触及河面,就被窜起来的鳄鱼凌空咬成两截!四分五裂,鳄鱼翻滚,眨眼间,除了密集猛兽群中偶然浮现的血水,牺牲品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
船上人彻底慌了,老板更是吓得大小便失禁,可是没了船桨寸步难行,任凭众人哭天喊地,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这时,忽然又是一声惊呼:“船!船被撞漏了!”
更加恐怖的噩耗传来,人们的绝望爬升到顶点。有人放声哭嚎,有人向远处船只大声呼救。可是此情此景又有谁敢靠近?周边船只上的人无不目瞪口呆,生长于尼罗河,却有谁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几十只……不,至少有上百只大鳄鱼齐攻一条船!遭殃货船以惊人的度沉下去,眼看船上人纷纷变成鳄鱼口中餐,惨叫声在巨兽翻滚中淹没,目击者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快!全前进!趁着鳄鱼没有转向,快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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鳄鱼惨案震惊四野,据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在那一段河道行船。官员派人调查,当得知那艘货船似乎在做走私勾当,于是很快将之归结为是触怒神灵的结果。因此,那段日子走私几乎在尼罗河绝迹,曾经干过这种事的人,也都惶惶然向神庙献祭以请求宽恕。
就在距离惨案生地不远的河岸村庄,这天,忽然有村民在岸边现一条快死的鳄鱼,他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趴在地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村民拿着镰刀,小心翼翼走过去一看,才现是一根大概一尺多长的‘棍子’,一端刺穿上膛,另一端则死死卡在下牙床,鳄鱼就这么被支开嘴巴,痛苦得频频用尾巴抽打地面。
埃及百姓本就对鳄鱼心存敬畏,自从生惨案,其神灵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因此村民不敢怠慢,立刻回村找人帮忙,等到重新赶来时,这条鳄鱼已经死了。于是众人焚香祭拜,恭恭敬敬‘水葬’鳄鱼,而从它嘴里取出来的‘棍子’,当抹去上面污秽,闪亮的本质立刻让人目瞪口呆。
村民将这件不可思议的东西带回去交给村中长老,可是长老也被难住了。这是什么?又该怎么处理?没了主意的时候,他只能命人打来清水,想先把这东西洗干净再说。可谁知这一洗,竟把全村人都洗得心惊肉跳。
放进水盆那一刻,就有鲜红的颜色冒出来,过不多时一盆水都被染红了,散出的浓烈腥味分明就是血水!再换清水洗涤,结果还是一样,不知多少盆清水过后,这东西明明都已被洗得闪亮生光,竟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血水’冒出来!
大家都被吓坏了,长老惶恐断言,这东西既从鳄鱼嘴里得来,一定不是寻常物,绝对不能留在村子里。他立刻命令两个可靠村民将之送交官差。
当地村官听说来历经过,也吓得不敢耽搁。赶紧命人送往撒鲁城。
撒鲁城是尼罗河下游最重要的军事基地,据说守护埃及东北门户,在那个世代就已经有3oo年的历史。撒鲁城内神庙林立,当守官接获这件不可思议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交给神庙祭司。
“这是……神器?!”
祭司看到黄金物件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神杖的杖头啊!可是上面雕刻的兽头纹饰,却和他所熟知的埃及各种神祇都关联不上,兽头下方篆刻铭文。
“气候-暴风之神……用涅希特语书写,难道是出自巴比伦?!”
祭司一脸费解:“这似乎是巴比伦的神器,怎会出现在尼罗河的鳄鱼口中?”
就在这时,神殿里传来问话:“什么东西?拿给我看。”
一个冷峻少年缓缓走来,看到他,祭司守官连忙跪拜:“大人!”
这个少年,正是曾出现在巴比伦,那个传言里不被承认的王子——帕特里奥·奈亚斯!
帕特里奥接过黄金神杖仔细端详,他最近刚刚听说,就在十几天前,下游不远的河面生鳄鱼集体围攻船只的惨案,而这东西从鳄鱼口中得来,难道说……祸起的根源就是它?!如果真是这样……
“能召唤鳄鱼的神器?!”
帕特里奥喃喃自语,眼神不知不觉已经变了,召唤生灵?!简直就是侍神之人的梦想啊,可时至今日,他还从未听说有谁能真正实现过!
听过守官报告村民的现,他立刻命人打来清水。真的!片刻工夫,整盆清水就变作殷红!帕特里奥的眼神从未如此闪亮过,他再度拿起黄金杖,兴奋的姿态已将它当作至宝。
“好啊,这东西……恐怕已不知饮过多少人的血!而这,正是我现在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