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刚过,李平安在家里倒腾着菜园。
阿丽亚从围墙上冒出头来,“大叔,楚生有没有来信啊?”
随着年岁渐长,阿丽亚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皮肤变好了,脸蛋也变得丰满了,五官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性格一如从前地开朗活泼。
“还没。”李平安说。
前线的战争刚刚结束不久,士兵们还没安顿下来。
信不可能这么快就到。
这一次大隋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但代价同样惨重。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多月,陈楚生的信还是没有送来。
朵哈和阿丽亚都担心他出事了,阿丽亚好几次梦到陈楚生死在了战场上。
又过了几日。
李平安决定去前线看看,正好马三娘让他去前线办件事。
李平安牵着老牛,一路行来。
道路愈窄,行人愈少。
满是荒凉,只有风吹过,吹过路边的胡杨树。
途中李平安遇见了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十七八九的小伙子。
这妇人长得并不难看,年纪也不大。
只是身子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风干的母鸡。
“娘歇一会儿吧,喝口水。”
小伙子拿出一壶水,又从包里翻出炊饼。
随后,又走到李平安面前。
“大叔吃个烧饼,还有自己家弄的酱菜,您别嫌弃。”
李平安温温的笑了笑,“多谢了。”
通过闲聊得知,这对母子也是去寻找亲人的。
老妇人的大儿子也在军营中当兵,现在战争结束了,一直没有消息。
不放心的妇人便和小儿子准备去军营看看。
“娘,你不用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
小伙子安慰道。
“大哥不是说了吗,回来就有钱了,咱家就可以住大房子了,你也不用织布了。”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什么大房子,我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数日后,李平安赶到前线军营。
大战结束,前线也松懈了不少。
李平安走到一个哨兵身前,“劳烦军士打听个事。”
哨兵打量了一眼李平安。
“不知可认识一个叫陈楚生的人?”
哨兵没说话。
李平安不动声色地递过一些铜板。
哨兵掂量了几下,随口道:“不认识。”
李平安便又摸出一个银块,大概有一钱左右。
“请兄弟们喝点酒。”
哨兵这才话头一转,“找人啊,去典籍处找人。”
哨兵叫来一个小兵,让他带着李平安他们去典籍处。
老妇人和那个小伙子也沾了光。
到了典籍处,来这里寻找家人的人很多。
担心寻不到,又担心寻到了只是一个死讯。
有人掩面痛哭,有人默默祈祷.......
“下一个,下一个!!”
典籍处的官员一脸不耐烦。
李平安和老妇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终于轮到他们。
结果那官员一拍桌子,“行了,今天就到这儿了,要找人的明天再来。”
后面的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
但是除了抱怨几句,倒也无可奈何。
李平安凑过去,又从怀里摸出一钱银子。
“军爷,这都赶了几天的路了,麻烦行个方便。”
“这是规定,我也没办法。”那人义正言辞道。
“理解理解。”
李平安又拿出一把碎银子。
“麻烦军爷行个方便,老娘年纪大了,担心孩子。”
那人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改了口,“都是为国尽忠之人,我能理解,说吧叫什么名字、籍贯哪里。”
李平安和老妇人将自家孩子的信息报上去。
那官人抱出一摞厚厚的典籍,“自己找吧,画红叉的就是死了。”
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
老妇人和小儿子都不识字。
李平安只能凑近了,睁开苍白的眼眸,一点点地辨认。八壹中文網
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李平安便写下了老妇人儿子的名字,让她们俩记住模样,然后去找。
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勾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轮廓。
李平安揉了揉眼睛,放下典籍。
他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这一刻,也觉得眼前一片迷雾。
纸上的字迹都在颤抖,不忍再看。
忽然老妇人拿过一本册子,指着上面的名字问道:“先生,麻烦帮我看一下这是不是我儿子名字?”
李平安沉吟片刻,“是。”
老妇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那这上面的红叉.......”
见李平安没再回话,她呆了一呆。
抬了抬手,却又无力的垂下,坐了下来。
李平安合上册子,想要安慰一些什么。
可是在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平安离开了军营。
.............
五天后,李平安在一处山坡中发现了陈楚生的尸体。
这里不是主战场,没有人为他们收尸。
倒是便宜了山间的狼狈,不过好在陈楚生的尸体保存了下来。
估计是还没有轮到他。
在死前,他应该是拼死地抵抗过。
身上密密麻麻的全身伤口,布满了他的每一寸肌肤,几乎看不到一丝完整的血肉。
少年的脸庞依旧坚毅。
或许在死前,他还在幻想着那本不属于他的美好未来。
听人说是小队中的一名修士,最后一战他们本来执行的是一次偷袭任务。
结果那名修士背叛了大隋,将队伍引到了突厥人的埋伏圈。
李平安挖了一个大坑,把所有人的尸体都埋了。
原本想给陈楚生单独挖一个坑,可是想来这孩子是不想太寂寞的了。
便跟他的同伴埋在一起了。
李平安坐在坟墓旁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挑,就是日子不能挑。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经不起推敲,一推敲,每一件都藏着委屈。
我来到这个世界,受了许多的苦。
以前想着过一天是一天,也没什么壮志凌云,是非成败不过转头一场空。
以为自己是什么看透了世间悲欢离合的老禅师,其实不过是自己不愿意经历那些生离死别罢了。
我这人从小心肠就软,小时候见玩伴去故意碾死蚂蚁。
我就拦着他们,因此别人都不跟我玩了。
我爹说我长大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一点,你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