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人一走,屋里立马变得空荡荡。
沈屹西对郭旭朝外面扬了下下巴,郭旭立马意会,走去了外头。
沈屹西也从门上起身,出去了,离开前瞥了路无坷一眼。
路无坷也看着他。
他转身出去了。
屋里头一下子只剩下路无坷一个人,那麻将桌人走的时候也一起抬走了,留了一地瓜子皮。
路无坷从沙发上起身到阳台那儿看,楼下那盏路灯坏了,灯杆下停着的那辆车旁两个人影瞧不清楚,只两点夹在指间的猩红格外扎眼。
但路无坷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某个人。
那里头似乎有人抬头朝这上面看了一眼。
路无坷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进去了。
她去了奶奶房间,这屋那些人应该没动,还是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和她那张高三就淘汰下来的书桌。
奶奶之前病重那会儿跟她说过,等她走了就把她的东西通通扔掉,但路无坷没有。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了进去,在奶奶床边蹲下。
路无坷莫名的就想起了奶奶在这张床上跟她说过的话,她说,孩子,以德报怨吧。
那时候的她没懂奶奶的这句话,也不知道这句话意义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门边那儿传来一道声音跟她聊天。
“想你奶奶了?”
路无坷抱腿蹲着,没说什么。
她进来的时候没开灯,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回头的时候被从门外照进来的灯光刺得睫毛轻颤了一下。
沈屹西这人跟没骨头似的,到哪儿都得找地方靠一下,手里还拎着两碗热腾腾的吃的。
路无坷视线落在了那儿上面,透明塑料袋里蒙了层水雾。
如果不是看见他拿了这个她都忘了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沈屹西微垂着眸看她,也没说什么,很是懒散地站直了身子往外走。
路无坷蹲了会儿起身往外面走去。
沈屹西已经在沙发那儿坐着了,他敞着腿,俩胳膊挂在大腿上,一根烟咬在嘴角去解塑料袋子。
路无坷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了。
“买的什么?”
“馄饨。”
沈屹西拿了碗清汤馄饨放在她前面,又递了双筷子给她。
路无坷接过。
沈屹西那碗要红一点,路无坷吃不了的那种,他拖了个烟灰缸过来把嘴里的烟摘下来掐灭了。
路无坷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去拆筷子。
两人吃饭都不是怎么爱说话的人,一顿饭从头到尾吃得很安静。
男的吃东西要比女的快,路无坷那碗馄饨一半都还没吃完沈屹西那碗已经吃完了。
路无坷慢吞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馄饨。
沈屹西索性捞过放桌上的烟和打火机靠进沙发里,重新点了支烟。
他似乎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起身到阳台去了。
路无坷吃着吃着看了眼外面,阳台没隔门,沈屹西背靠围栏正微低头拢火点烟,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挑了眼皮。
火光在眉眼中跃动。
路无坷和他对视,沈屹西也没挪开视线,咔哒一声关了打火机塞回兜里。
路无坷莫名想起第一次两人在学校里见面,在教学楼楼梯间里抽烟的他也是这么看着她,有侵略性的。
她收回了视线,吃着自己的馄饨。
两支烟抽完,沈屹西从阳台进来。
路无坷还在往嘴里塞,他在沙发上坐下了,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碗。
他看出来她吃不下了。
路无坷任他拿走了,又瞧他从桌上拿过了一个袋子,从里头拿了板药片出来,兀自说着话:“早上放床头柜上的药没吃?”
他从药板上掰了两颗药下来,抬眼看她:“别跟我说你没看到。”
路无坷确实是看到了,那药就放在她手机上,她也没有狡辩。
沈屹西拧开了旁边的水,和药片一起递给她:“吃了。”
路无坷看着那药没接。
沈屹西说:“下面都肿成那样了,还倔是吧?”
他还有脸说。
路无坷抬起眼睫看他:“你弄的。”
沈屹西扯下唇角笑了下:“我弄的怎么着,五年没睡过女人了,还不准我弄狠点儿?”
路无坷没说话了。
“再说了,你不也挺爽?”
沈屹西这人,有的是办法折腾得她欲生欲死。
昨晚舔.弄的,做的,床单都是湿的。
路无坷当然知道。
到现在他们两个说话还针锋相对的。
沈屹西见她不接,伸手扣住她下巴转了过来,把两粒药从她唇间塞了进去。
路无坷想躲开,他没让。
他说:“这药吃消炎的。”
那两粒药进了嘴里,他那瓶水递了过来。
路无坷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喝了。
沈屹西看她把药吃下去了,从沙发上起身:“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
这屋还没打扫,东西都没买也没个可以躺的地方。
这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桌上装馄饨的盒子和垃圾也被沈屹西拎上了,他在门口等着。
路无坷背上包,跟他出了门。
郭旭早让沈屹西叫回去了,下楼后上车车上就他们两个人,沈屹西起车后打了圈方向盘调了个头:“今晚送你回你朋友那儿。”
路无坷看他。
沈屹西应该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没转头看她。
“省得那药白吃。”
路无坷盯着他侧脸看了几秒,没说什么,转回了头。
她也没告诉他阿释的地址在哪儿,沈屹西也没问她,径直驱车去了阿释家。
/
路无坷那天晚上住的阿释家,回去的时候还在楼下碰到了加班回来的阿释。
阿释不用看那车里的人都知道是谁送路无坷回来的,上楼的时候还拉着她好一番问,问她跟沈屹西怎么一回事儿。
路无坷如实说了,还没和好。
阿释应该
是想问她什么,但听了她这话后最后还是欲言又止没问出来。
隔天一大早路无坷接到了一个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说是她昨晚的预约安排了今天下午,让她下午过去。
路无坷说了好。
有的学生白天和晚上一整天课都挤得满满的,只有中午午休那一小会儿时间能拿来学舞蹈。
路无坷午后给这批学生上完课后从舞蹈中心出来,打车去了某个广场附近。
那广场西面是座商场,东面是一些社区和小区,环境要相对安静些。
路无坷要去的那个心理咨询室就在一栋写字楼的四楼,从大厅进去一楼是个障碍人士的复健中心。
有一行动不方便的人被家人搀扶着从走廊出来,和路无坷擦肩而过,她走进电梯里,上了四楼。
其实这么多年来路无坷从没动过去看心理医生的念头,她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也知道自己不需要。
如她所料,来到这里不过是不知所云地跟医生聊上一场,医生是挺耐心温柔的,但对路无坷来说没什么用。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天空已经由蓝白色转成了灰色。
又要下好一场大雨了。
路无坷从大楼出去,好巧不巧在外面遇上了一个熟人。
于熙儿那台大红色的车实在吸人眼球,路无坷想不看见都难。
车里的于熙儿也明显看到她了,按了按喇叭,车缓缓朝她这边开了过来。
车在她面前停下了,于熙儿落了车窗,露出了她那张艳丽又高傲的脸。
于熙儿脸上化着浓妆,一双烈焰红唇,这种妆容在她脸上却一点儿也不违和,反倒有几分风情在。
这一瞧便是刚结束工作,妆都还没卸就匆匆忙忙来这儿了。
于熙儿开场白就是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路无坷说:“有点事。”
路无坷没问于熙儿为什么会来这儿,她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了。
反倒于熙儿问她了:“你怎么也不礼尚往来一下,问我来这儿干嘛?你这朋友是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啊。”
路无坷轻飘飘说:“我知道啊。”
她说:“许教授。”
于熙儿闻言有点诧异,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写脸上了?”
路无坷笑。
“啊,”她自己想起来了,“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嘴许知意的腿对吧?”
路无坷点头。
于熙儿让她上车:“上车吧,聊会儿,待会儿还能顺路送你回去。”
路无坷说:“不用,待会儿我自己回去就行。”
于熙儿说不行,没见到是一回事儿,这碰都碰到了,执意待会儿要一起送她回去。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从楼里出来的身影打断了。
路无坷注意到她的停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大厅那儿轮椅上的人被推了出来,五官清隽,皮肤很白。
即使是坐在轮椅上,这人那斯文儒雅的风度也没因此减少几分,是许知意。
他身后那人气质和他格格不入,痞里痞气的,透着股懒散一点儿也不斯文。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许知意眉眼蕴着笑。
路无坷看到沈屹西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不仅因为身边的于熙儿,还有别的。
那边的两个男人也很快发现了她们,抬眼看了过来。
一点儿都不出乎意料,她的视线和沈屹西的对上了。
但几乎是他们看过来的同时,路无坷身边的车门被打开,紧接着被狠狠甩上了。
于熙儿踩着高跟鞋跟一阵风似的杀了出去。
路无坷身边只留下一阵香水味。
于熙儿这人一向是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她冷着脸过去推许知意的轮椅,对沈屹西没什么好话:“你来做什么。”
沈屹西被她挤开了,也没什么所谓。
倒是许知意蹙了眉:“熙儿。”
于熙儿张口就呛:“你别想教训我,我自己还不能有个讨厌人的权利了。”
许知意一向管惯了,正想开口,被沈屹西压在肩膀上的手拦住了。
于熙儿就见沈屹西俯了身:“哥们儿,千万别因为兄弟跟自己女人伤了和气。”
他吊儿郎当的,笑:“别说我没告诉过你这理儿,以后你女人找你算旧账别上我这儿哭。”
她还在这儿,他这话就说得毫不避讳的。
许知意听笑了,跟任何一个男生一样跟自己的兄弟插科打诨。
“滚。”
沈屹西笑,起身,他倒是对于熙儿朝他发脾气这事一点儿也没放心上:“走了。”
许知意说行。
沈屹西说完就朝路无坷那儿走了过去。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他身后那兄弟很不解风情地开了口,语气颇为冷淡。
“于熙儿,好好工作。”
“跟你说过了,别来找我。”
后面便是一阵不愉快的争吵。
这已经是常态了,这两人从于熙儿大学那会儿失恋在酒吧喝得烂醉被许知意捡走后就一直纠缠不清。
唇枪舌剑的,针锋相对的。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沈屹西不管,他自个儿老婆都管不过来。
路无坷看着沈屹西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他瞧着明显心情一般,路无坷知道是因为自己出现在了这里。
沈屹西拱了拱脸,扣上她手腕把她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