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真的欢喜于我吗,欢喜于一个只见过几面完全不了解的人?”
“这世间有一种相遇,是一见钟情。”裴倾安答。
“果真如此吗?”
“你在质疑朕?”少年天子不怒自威。
从不在官场中斡旋的雷文卿,却也感到了压迫感。
“这世间没有人不羡慕先帝和太后,皇上说对吗?”没有回答裴倾安的问题,反而是又抛出了问题。
裴倾安这才将目光移开,点了点头。
雷文卿接着说:“民女只是和先帝太后相处了几日,可皇上却长于他们膝下,自然对这份情比金坚有更深刻的体会。先帝和太后仙去,民女万分难过,可这难过终不及皇上的万分之一。”
“你想说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皇上心中忧思难排无法接受先帝太后离去的悲痛,又恰巧在灵殿之上,又恰巧我站在那儿,所以皇上觉得或许这是天意,你也可以有自己情比金坚的人。”
裴倾安默然,内心隐秘的心思仿佛被人揭穿。
雷文卿又说道:“可惜我不是那个人,将痛苦的哀思转移也是冲动的做法。皇上是先帝和太后的孩子,我不相信他们的孩子会伤害我……”
裴倾安看了雷文卿一眼,转身便离了大殿。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太后曾经说过,我像风一样自由自在,风会一时陷入囹圄,又怎么会永远被困住……”
接下来雷文卿能做的,便是等着皇上自己想明白。
她知道,她冲动的做法也许会让皇上恼羞成怒,也可能更加会把她困在宫里折磨她。
她只能赌一把,赌一把先帝和太后的孩子不会如此不堪。
过了几日,才把人又等来了。
只不过,来的却是皇后娘娘。
韩时雨进了大殿便开门见山:“表妹,你到底做了什么,皇上为什么会回心转意?”
闻言,雷文卿松了一口气。
韩时雨满脸不可思议,裴倾安何许人也,十五岁开始监国,内心坚毅,万事有自己的主张,他认准的事儿,满朝文武百官都劝不动他,然而往往他认准的事儿都会经过时光的检验,都是对的。
从裴倾安七岁之后,便收了孩童顽劣的性子,韩时雨也极少去忤逆裴倾安。
她实在想不通雷文卿如何做到的,不仅让裴倾安改变了心意,还让他不生气……
韩时雨看着雷文卿,期待一个答案。
而雷文卿则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问皇后娘娘:“我可以回家了吗?”
韩时雨点了点头,“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告诉皇上,他对我不是喜欢,他只是在灵殿之上见到了我,将对先帝和太后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这是不明智的。这一点皇上也很清楚,我只是将这件事摆到了面上。”
“皇上不喜欢你?”韩时雨眼里一紧。
“嗯。”
“……”韩时雨忽然觉得内心无比酸涩,她与裴倾安相识十二年多了,却还不如雷文卿,雷文卿认识他才几天却了解他,而自己则是裴倾安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此不了解他,难道还能奢求他喜欢自己吗?
韩时雨自嘲一笑,又说:“你且去收拾衣裳,本宫送你出宫。”
几日不见的笑容,终于又重新回到了雷文卿脸上。
雷文卿有预感,前几日和裴倾安那一见,许是此生最后一见。如此甚好,本来就是毫不相关的人,只是因为先帝和太后,才有了至尊天子和平头百姓的一层便宜亲戚关系。
从皇后娘娘处得知了爹娘的落脚处,出了午门,雷文卿便上了马。
她没有被困住,她出来了!
湛蓝的天空下,飞驰的骏马上,是她欢快飘逸的身姿。
风裹挟着她,她要和这几日的担惊受怕告别。
雷文卿心中畅快,全然不知观星台上有两人正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表妹很高兴。”韩时雨说罢,悄悄看了一眼裴倾安的脸色。
裴倾安应了一声,说道:“母后说雷表妹天生就像风一样自由自在。”
言罢,恰逢一阵风拂过观星台,拂过两人的面颊。
“这倒像永福。”韩时雨轻笑。
提到永福公主,裴倾安眼底一片温柔,“希望永福永远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有陛下的呵护,永福会的。”
两人没再说话,目送着雷文卿远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韩时雨才开了口。
“安安哥哥。”
尘封已久的称呼,使得裴倾安转头看韩时雨。
只见韩时雨的脸上尽是悲伤,裴倾安问她:“时雨,你怎么了?”
“从小到大,时雨都感激皇后娘娘,也感激安安哥哥的维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感激变成了喜欢。”
韩时雨顿了顿,将目光从原处收回,看向裴倾安,又换了称呼,问:“陛下,大婚以来,我从未问过陛下,时雨不敢奢求爱,但是喜欢呢?陛下可喜欢我?”
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复杂,有期待,有害怕,有犹疑,也有不忍。
“时雨,你怎么了?”
裴倾安不答反问,韩时雨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她默然地低下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裴倾安何其敏锐,看着韩时雨失落的模样,瞬时不忍心欺骗她。
“时雨,说实话,朕从来没有想过喜欢你与否,朕五岁便认识了你,十四岁时便知道若是没有意外,朕的妻子便是你,朕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因为你对朕来说是一种习惯,你的存在是朕的一部分。你对朕来说,是重要的人,现在父皇和母后不在了,你便是朕最重要的人。”
豆大的泪珠从韩时雨眼里掉出,砸到观星台光洁的地面上,显得尤为突兀。
她明白了,是最重要的人,却不是最爱的人。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韩时雨擦干了泪。
“陛下,是时雨多愁善感了,回吧。”韩时雨努力让自己开朗起来,她不能像雷文卿一样自由自在,可她的心却可以变得自由自在……
“嗯。”裴倾安轻声应了一声,父皇和母后皆是痴情人,他似乎和父皇母后是两个极端。
如今听了雷文卿和韩时雨的话,裴倾安想,自己或许是个无情之人。
观星台上没了人影,风渐起……
有的人像风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有的人不能。
若如此,有一颗自由自在的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