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白柳就指着重剑上最脆弱那个弹孔打,陆驿站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抬起重剑来一个换手,重剑被收了回去,双手变成了太极的姿势,将白柳一顶一推,轻飘飘地送到了台下。
陆驿站站在看台上无奈道:“不和你打了,再打我老本武器都被你玩没了。”
“我换个人来陪你玩。”
陆驿站话音刚落,看台上的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明黄色校服,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周天华——杀手序列的替补队员,周公。
周天华对着白柳颇为礼貌地抬手鞠躬,抬头看向看台下的白柳,微微鞠躬,语气诚恳肃穆:“你好,白柳,我是队长选拔的三代猎人,廖老师的关门弟子,你可以叫我周公。”
“我这场比赛的任务目标是让你在我面前无法攻击其他人,无法移动。”
白柳眯了眯眼睛,他单手撑在看台上跳了上去,同时一鞭子打了过去,周公敏捷换手后退,神色凝重做个一个武打起势的动作,嘴里啊打一声,气势雄浑地甩出一根——
——听诊器。
“请白先生赐教。”周天华眉目凝肃地右手手肘夹住听诊器,左手对着白柳摊平伸出。
白柳:“……”
看台下的学生因为白柳的突袭已经混乱成了一片,学生们要么在兴致勃勃地退到一旁看戏呐喊加油,要么已经撸袖子参与进了这场不知道为什么的搏斗游戏中,场面已经完全失控。八壹中文網
为数不多的老师和保安根本控制不住学生,已经有好几个班的老师歇斯底里地报警了,校长更是躲在看台帷幕后面瑟瑟发抖。
陆驿站跳下看台,迅速地和前来接应他的廖科汇合在了一起,廖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台上战成一团的周天华和白柳,问了句:“打在一起了?”
“嗯。”陆驿站脸上没什么表情,“白柳敌不过周公的,我们先去处理流浪马戏团其他队员。”
“我以为你对将周公选为三代猎人那么排斥。”廖科一边跑一边扫陆驿站一眼,“不会那么快让周公对上白柳的。”
陆驿站深吸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猎人,狼人杀里辅助预言家带领平民赢得胜利的一张神牌,主要功能有两个——保护预言家,以及以自杀为目的,带走他自己认为的狼人。
这从结果来看,就是一张以自毁为结果,让其他人得到胜利的牌,可以说每一代猎人都是为了杀死狼人而生的,这在每一代猎人的技能里也有体现。
每一代猎人的技能都是为了杀死白六而产生的。
一代猎人岑不明,【不明的行刑人】,技能为【刑罚】,最主要的技能是一口【罪人之井】,可以困住他觉得有罪之人,尤其是白六这个集世界罪恶之极的人,只要白六掉进了这口井,他就不能爬出来。
二代猎人唐二打,【玫瑰猎人】,技能为【玫瑰左/轮】,最主要的技能是【自杀子/弹】,在转/盘里赌博,运气差的那个人会先死,一击毙命。
白六的运气值为0,所以一定会被这枪命中。
三代猎人……周天华,【见习周公】,技能是【催眠】与【解梦】。
这是最特殊的一代猎人,他的技能不再是为了杀死白六而生的,而是为了监控白柳而生的。
陆驿站缓缓将胸腔里的那口浊气吐出。
一开始陆驿站并没有准备选三代猎人,一切开始于十年前,他放下那把杀死白柳的刀的一瞬间。
十年前。
廖科无法置信地望着这个年幼的十四岁陆驿站,他的记忆在陆驿站登入世界线的时候就已经同步了,但他现在就像是还没有同步完成一样大脑混乱,他不可置信地再次反问了一遍:“队长,你刚刚说什么?”
“你要留下白六?!”
陆驿站似乎也觉得自己很离谱,他十分愧疚,但依旧没有迟疑地重重了一边自己的话:“嗯,我觉得不应该杀他。”
廖科深吸一口气:“队长,我虽然不是从第一世界线开始跟你的,但我作为你的副队长,也跟了你上百条世界线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是最后一条世界线了啊!”
陆驿站低着头,他沉默了很久,才嘶哑地开口:“但这个白六,他还什么都没做过。”
“他不是个坏孩子,我们不能杀他。”
见陆驿站这幅样子,廖科脱力一样地垮下了肩膀,他慢慢地,慢慢地瘫在了椅子上,目光恍惚又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队长,我不明白……”
“哪怕这个白六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是个坏人,但一条命和这么多条命,你怎么就……非要选那一条命呢?”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他是不是个坏人,有那么重要吗?”
廖科眼睛里慢慢渗出眼泪来,他望着低着头的陆驿站,仿佛质问又仿佛谴责,声音都哽咽了:
“重要的不是这些生生世世都是好人的人,终于在这条世界线有一线可能,能不死了吗?!”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牌面吗?!”廖科站了起来,他握住陆驿站的肩膀,狠狠地逼问他,“是谁告诉我,预言家的职责就是保护更多的平民?!”
“他也是平民。”陆驿站抬起头来看向廖科,语气坚定又平静。
廖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声了:“他不是!!”
“他是。”陆驿站目光里一丝动摇都没有,他缓缓地移开廖科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没有犯罪,没有做错事,那他就是。”
“我知道你想杀他。”
陆驿站语气不温不火:“你要杀他,就先杀我吧,不然我不会让你动他的。”
廖科深呼吸两下,他几乎像是被陆驿站在脸上狠揍了一拳般倒了回去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胸膛起伏着,呼吸粗重没有说话。
“抱歉。”陆驿站轻声说,他用力地握了握廖科的手,“我不是个称职的队长。”
廖科缓缓地移开捂住脸的手,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无以复加,长叹一声:“轮不到你说自己不称职,陆队。”
“你就是太称职了,但凡你有点私心,你都会杀了白柳。”
“那你要拿他怎么样呢?”廖科妥协了,他满脸叹息,“你让他存在,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呢?”
陆驿站尴尬地挠挠头:“其实还没想好。”
“但总不能让他就在这里待着,我看着他吧,最好让他的欲望保持稳定,别让他进游戏。”
廖科深深地望着陆驿站:“你看着他?你要看他多久呢?”
陆驿站一顿:“能看多久看多久吧。”
“那也就是说,你接下来对白柳的计划是【监管】。”廖科摊开双手,“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单纯的监管,你和我都知道这家伙一旦进游戏,最多三个游戏就能发育到让人恐怖的程度。”
“你总要做点什么以防万一。”
察觉到陆驿站的排斥,廖科语气严肃了起来:“这是最基本的监管程序,陆队。”
“不然这是对你和对其他人的不负责。”
陆驿站不语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他开口:“你培养一个具有心理暗示层面的学生。”
“到了时候,我会让他和白柳接触的。”
陆驿站虽然开了这个口,廖科也很快就培养好了自己的学生,但却一直没派上用场。
白柳十五岁考试失利的时候,欲望出现了明显波动。
廖科提出:“是时候让小周和白柳接触了。”
陆驿站站在窗台上,他垂眸看着福利院里的白柳,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再等等。”
“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进游戏的。”
白柳十八岁被鲍康乐逼得退学,高考失利,欲望出现了巨大波动。
廖科强烈建议:“不能再拖了,陆队!”
陆驿站低着头坐在校园里的花坛旁边,他看着手上白柳攒给他的冰糕棍,声线紧绷:“再等等。”
“……他能熬过这段,不会进游戏的。”
白柳二十二岁的时候,方点出了事,他的欲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波动,离进入游戏只有一线之隔。
“这次必须接触了。”廖科在方点的病房外的楼梯拐角,他望着陆驿站,“再拖,白柳越来越大,他的心理防线越来越重,小周的催眠点就不好埋了。”
陆驿站靠在墙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胡子拉碴的,神色疲惫,声音被烟熏得暗哑:“再等等。”
“我折叠了他的记忆,他会忘记这段,不会进游戏的。”
廖科看着执迷不悟的陆驿站,无可奈何地摇头:“……这已经是你最后一次记忆折叠了,为什么要浪费在这种地方?”
“你和我都知道,白柳迟早是会进游戏的,白六不可能让他在现实里当一个普通人过一辈子。”
“不是浪费。”陆驿站吐出一口烟,他轻声说,“白柳能晚一天进游戏,能在现实里多当一天的普通人,我所做的一切就不算浪费。”
白柳二十四的时候,他下岗了。
但此刻,他的欲望起伏还是正常的,陆驿站会请他吃饭,他也会自己找工作,好像一切诡异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以一种正常又普通的轨道向前滑动。
陆驿站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上的新闻:【今日,一海边小镇接连发生游客无辜失踪,疑似与当地镇镇民抢劫有关……】
【此镇风景优美,以挖出过最完整的人鱼骸骨而出名……】
陆驿站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廖科,他接了起来,廖科的声音十分沉重:“你看到了吧?”
“白六在现实里下放副本了,是《塞壬小镇》,里面有白柳的【锚】。”
“他快要进入游戏了,真的不能再拖了,陆队。”
陆驿站在沙发上静了很久很久,他望着茶几上那些白柳高中做过遗留在这里的试卷,手边是前几天刚刚去吃了火锅的优惠券,桌子上的笔筒里插着两根冰糕棍,上面写着再来一次。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一种自我营造的幻境被打破的错觉。
“好。”陆驿站说,“让三代猎人和他接触吧,我在游戏里的点都埋好了。”
听到陆驿站松口,廖科长松一口气,他语气沉凝:“但现在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白柳现在已经二十四了,我尝试接触过他,他防备心很重,又很聪明,小周埋催眠点需要对方防备心低,对他有一定程度的信任,现在的白柳,小周不一定能成功地将催眠点埋入白柳潜意识里。”
“我先让小周以社区免费实习心理医生的身份和他接触试试吧。”
陆驿站嗯了一声,说:“我会推荐他去的,就说做失业心理辅导。”
当天晚上,陆驿站去社区心理医生咨询室见了廖科和周天华。
廖科和周天华看着乘着夜色而来的陆驿站,神色都很复杂。
陆驿站似有所悟:“怎么样,是白柳这孩子戒备心很强,不能埋入催眠点吗?”
“不是……”周天华挠了挠头,迟缓地说,“埋入得很顺利,我和廖老师都觉得不可思议,白柳对我没有丝毫的排斥,还比较信任,很轻易地就把催眠点埋他的潜意识里了。”
陆驿站一愣:“白柳信任你?他之前没有见过你啊。”
周天华看了陆驿站一眼,他抿了抿唇:“白柳说,我是你推荐的医生。”
“所以怎么样应该都还凑合吧。”
“陆队,白柳很信任你,他没有怀疑过你推荐他来看医生这件事情里,有任何可能害他的成分,所以从头到尾,对我的催眠点的埋入和我对他的咨询刺探,没有任何排斥。”
“你说白柳有心理问题,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有心理问题,所以你才会让他来心理咨询。”
陆驿站摇晃了两下,他撑住门似乎是想笑,但最终也没有笑出来,眼眶泛红:
“高中的时候那么多人说他有心理问题,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过……”
“怎么一到我头上,这人就想也不想就信了?”
陆驿站抬起头来,他笑着望着对面沉默的廖科和周天华,落了一滴泪下来:“白柳怎么这么好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