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点了点头:“小王和彭杰来永城之前,特意又找到纪纲,只问了他一个问题,问当年搭载的那名女乘客……胸大不大……司机给了一个否定答复,说那名女乘客除了戴了个口罩,还是个‘太平公主’……”
司机声称,大夏天戴个口罩极可能是因为乘客自身感冒,这并非什么稀奇事。这在原来的笔录中也有记载。
当时的调查中,警方只要求纪纲对女乘客的体貌特征进行描述,然后拿出尹娜的头像照片让他辨认,但纪纲当时对上车的女乘客并未过多注意,并且因为乘客戴着口罩,并未完全露出容貌,因而无论是描述体貌特征,还是辨认照片,纪纲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警方也没有问过他女乘客的“胸大不大”,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就说到女乘客的胸上。
李竹道的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打开一看却发现是个空盒,老刘立即掏出自己的烟盒,李竹道接过以后掏出一支塞进嘴里,打火点烟时,却发现自己叼错了一头……
他的心情复杂难明,既有对尹娜失踪案突然呈现新的转折所带来的激动,也有伴随而至的深入骨髓的痛苦:这样的一个转折顶多只是让他距离残酷的真相更近一步,丝毫不能改变残酷真相本身。
老刘目露关切:“你打算从哪个方面着手?”
李竹道吐了口烟,摇了摇头:“只知道她到过永城,现在也顶多只能认为她并没有回到堰城……纪纲见到的女乘客既然不是娜娜,这名女乘客却以娜娜的手机号搭乘了顺风车,那这名女乘客就十分可疑,但现在过去了这么久,这条线已经没法跟踪。线索不够,一时间理不出什么切入点……还是先办完手头上的案子吧。”
老刘松了口气,暗道眼前这孩子的确是越来越成熟了,但所谓的成熟和成长的代价却往往都意味着刻苦铭心的痛苦和煎熬。
这时,浑身湿透的小王突然从院墙外闯了进来,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李刘二人身上,而是低着头在院子内转来转去,似乎在计算距离。当他的后背朝着二人时,破破烂烂的衣裤和白花花的屁股都露了出来,距离更近一点时,更让二人闻到了扑鼻而来的一股恶臭。
二人虽然莫名其妙,但难得看到小王这么专心致志的表情,因而都暗暗猜测他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
小吴站在院墙铁门外,看了一眼小王若隐若现的屁股,不好意思走进来,便站在原地朝院子里喊话:“他钻了一趟下水道,应该是沿着下水道找到了地下室的位置……”
二人又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到小王身上。
小王却低着头走到他二人身旁的一个大型碎肉机的一侧,站了一会儿后却又摇了摇头,然后以碎肉机为原点,呈直线朝着正中的那一小栋生活楼走了进去,李竹道和老刘也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
大型碎肉机原本盖着一层油布,这层油布早就被他们扯了下来,连同机器也被移动了位置,却并未在下面发现有什么入口。
小王穿过这栋小型建筑的前厅,最后到了后面的厨房,然后在一口大铁锅前停下脚步。这是一口大型的柴火大锅,被镶嵌在一个土灶上。
小王看着这口大锅陷入苦恼:“没道理啊……这口锅早就检查过,掀不开也压不下,锅下面也的确就是用来烧柴火……可地下室的入口明明就应该在这里啊……”
李竹道走上前,对着铁锅又掀又压,可铁锅果然如小王所言,纹丝不动,又蹲下身子在铁锅下的灶口处将头伸了进去,除了黑漆漆的锅底灰,其他啥也没发现。这应该就是一个罩了铁锅的大土灶。
“你怎么能确定地下室的入口一定就在铁锅这里,是不是搞错了?”小吴站在厨房的门外面,却背过身去,用后背面对他们。
小王十分不满:
“娘们唧唧……你可以怀疑老子的办案能力,但是不能怀疑老子的数学成绩,当年要不是严重偏科,老子也不至于只考了个二本。还有,老子是学土木工程的。”
“这个下水道上来后,左右各有一条支线,应该分别连着左右两侧的猪舍,过了两条支线,下水道的主线仍在往上走,老子沿着主线继续往上爬,到了尽头却发现被钢丝网封死了,用探照灯一照就发现网上面果然是个密封空间,应该就是地下室,老子还用灯照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用坡度和下水道的长度,再加上地下室入口到下水道的高度,就能计算出下水道的入口位置,晓得伐?”
小吴听得云里雾里:“那也不会这么精确吧?你又不是红外线,这什么坡度、长度、高度,你一眼就能得出精准数据?”
李竹道将头缩了出来,然后站起身:“别听他瞎扯,他看到了地下室应该不假,至于什么计算出入口位置就是在信口开河吹牛皮……这几栋建筑,其他的床、沙发和浴缸,包括猪舍和化粪池都被找了个遍,也就这口大铁锅最为可疑,这口大锅足够炖下一头猪,赵长康一个人吃饭,哪用得上这么大一口锅?”
小吴恍然大悟。
小王哼哼唧唧,毫无被戳破牛皮的尴尬。
“你们来看看,屋外砌了这么个水泥盒子是用来干嘛的?”铁锅上有一扇大窗,老刘站在铁锅一侧,把头靠在不锈钢防盗栏上,压低目光注视着窗外底部。
李竹道和小王上前,也朝窗外沿着墙根投去目光,只见窗户下用水泥砌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密封“盒子”,位置恰好与屋里的铁锅对齐,大小也和包括铁锅在内的整个土灶的体积相差无几。
乍一看,这个密封的水泥盒着实显得有些突兀,让人搞不清用途,但李竹道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快速后退几步,最后站在灶前,双手撑在土灶正前的边缘上,然后发力将土灶对着墙壁推。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和土灶相结合的墙面上便往里翻进去一个截面,紧接其后,整个土灶便像是一辆推车一样,整个儿都滑进墙体,进入到窗外的水泥盒。
土灶的两侧底部安装了十分精巧的滑轮,整个土灶就是一个可移动的推车。要不是注意到了窗外的水泥盒,再加上此处成了地下室入口的唯一可疑之处,谁都不会想到要将整个土灶对着墙壁往里推。
三人的眼前顿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小吴仍旧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小王露出来的白花花的屁股总让她望而止步。
李竹道索性让小吴留在入口处,他们三人则鱼贯而入。
开了灯以后,才发现这个地下室异常干净,没有想象中到处都是血迹的景象,显然是被清洗过。
室内水电齐全,却空无一物,仅在墙角发现了一个三脚架,完全将其伸展以后,才发现这是一个用来拍摄视频的专用设备。
三人顿时毛骨悚然。赵长康极可能有将自己犯罪过程都拍摄记录下来的爱好,这样的变态杀人魔往往将自己的犯罪行为视为“艺术杰作”,然后留下记录,供日后欣赏回味。记录的方式各有不同,有记在日记本里的,有将受害人的器官制作成标本的,还有的则是以照片或视频的方式记录下整个犯罪过程。
李竹道让小吴调制好发光氨试剂,然后扔进来,这玩意儿的学名叫鲁米诺试剂,即便案发现场被清洗得再干净,只要现场曾留下过血迹,碰上这东西以后就能让血迹显形。他们的日常出警中都带着这样的装备。
赵长康突然死于车祸,清扫这个地下室的应该是谢影。她发现了这个犯罪现场,不但对现场做了清洗,赵长康给自己的“杰作”留下的影像资料也很可能都被她处理了,但她却忽略了遗留在角落的三脚架。
将试剂喷洒完毕后,再关上灯,三人再次大受震撼,整个房间的地面上和稍矮一点的墙壁上,到处都呈现出喷射状阴蓝色的光。这个看似干净整洁的地下空间,实则喷溅了受害者无数的鲜血。这的确就是赵长康用来杀人奸尸的犯罪现场无误。
三人在一片蓝光中目瞪口呆,随即在一人高的墙壁处又发现了一个阴蓝色的字:“爽”。这个字应该是用手指蘸血写上的,周边还显现出少量指纹。
老刘指着墙上的字迹和指纹:“这个字和指纹不是赵长康所留。赵长安患有‘皮纹病’,赵长康也有,这两兄弟都遗传了这一点。我和欧阳在沙市‘周小璐案’的笔录文书中见过赵长康的手印,只有指印而没有纹路,显然也是没有‘指纹’。”
“也就是说,这个犯罪现场除了赵长康,极可能还存在第二个凶手。换言之,赵长康存在帮凶,并且这人也是个变态,杀人之后或行凶时极其兴奋,所以会忍不住用手蘸血在墙上写下这个‘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