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的原因,路宥期的伤势比白瑞雪要严重些。
光是胳膊上的骨折伤,就够他喝一壶的。
好在路宥期本身就是学医出身,遇到伤病倒也不至于像其他人般慌乱,等孙寅到的时候,他竟已经洗漱干净,简单固定好右臂,躺在床上,用那只完好的胳膊看起了医书。
看着小徒孙一副悠哉自信的模样,孙寅抚着干瘦如皮包骨的下巴,笑呵呵的道:“不错,配给我孙寅做徒孙。”前两个字还算正常,怎么后面那句话就觉得有点飘了呢,更让人不好接梗的,是最后那句,“比我那糟心的苗徒弟靠谱多了。”
路宥期放下手中的医书,微微欠身,算是给孙寅见礼:“祖师爷,瑞雪现在怎么样了?”
“夸你一句还喘上了,先管好你自己吧。”孙寅毫不客气的回怼,直接坐下来,帮着路宥期瞧伤。
随后进来的路闵和翟氏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问,却还是秉着不敢打扰的信念,将所有疑惑,全都吞进肚子里。
等孙寅检查完毕,没有急着称述病情,也没有开药方,反而冲着路宥期张口就问:“你自己说说,身上哪里有毛病?”
路宥期毫不迟疑,回答道:“我身上擦伤无数,且数身子右侧最为严重。不过那都是皮外伤,清理好创口,上点药就好,不妨事。除此之外,胳膊处的断骨最麻烦,需要着重治疗。”
听完,孙寅连连点头,又问:“那你说应该怎么治?”
一旁的翟氏听到这里,急的就要上前插嘴。
孙神医怎么回事?
都已经这个节骨眼了,还考他干嘛!
可她才刚刚张嘴,就被一旁的路闵及时制止,无奈中,只好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边的路宥期仍旧在滔滔不绝的回答,看的出来,他对这种伤情的处理很是熟练。
只是手心沁出的汗水,又彰显着他此刻的紧张。
“擦伤的治疗比较简单。如果伤口很浅,很干净,范围也不大。为了使得伤口尽早结痂愈合,只需要在伤口周围涂抹一些草木灰即可。严重的,如果遇到大面积流血,则需要使用金疮药,必要时再烧红铁块烫焦血管。如果伤口处有泥土等脏污,则是需要用冷开水冲洗干净,然后再行处理用药。”
“骨折的话,需要避免挪动受伤部位,最好再找一块木板,将骨折两端固定在木板上,防止骨折部位来回移动,导致损伤更加严重。如果有出血,送去找大夫前,最好用绳结压迫止血,不过需要隔一盏茶的功夫放松一次,免得影响血液循环,导致肢体缺血坏死。”
听了路宥期的称述,孙老赞扬的连连点头,又道:“是不是骨折,你又是如何判断的?”
“首先是受伤处会剧烈疼痛,受伤处的活动会受到限制;其次是受伤的位置按压痛会尤其明显;再有,受伤的部位会出现肿胀和皮肤的明显变色;如果是关节脱位和严重的骨折,还会引发肢体变形。”
听到这里,孙老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完全没有在意,一旁已经急的原地转圈的翟氏,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那扭伤呢?扭伤的又该怎么处理?”
路宥期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继续条理清晰的念道:“关节扭伤后通常会发生肿胀,活动也会受到限制;活动的时候,痛感会加强;肌肉还会不自觉的发生痉挛,且过段时间,受伤的关节也会出现青肿。”
“在刚刚扭伤时,需要将扭伤处垫高,避免受伤处的过多活动。最忌讳直接按摩。为了减轻扭伤关节的肿胀,需要在第一时间,用冷水敷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再用布条扎紧扭伤部位,这样不仅可以固定受伤的关节,还可以帮助其减轻肿胀。最后,再取用‘活血止痛散’配上姜酒调和,送服。也可以再配上一记膏药,贴上治疗效果会更好一点。”
“不管什么外伤,都切忌食用发物、辛辣和油腻,最好吃点营养好消化的食物,方便伤口尽快愈合。”
路宥期一口气将孙寅可能问到的方面,全都说了一遍。
听得负责带路的白正瞠目结舌,心里暗暗盘算,果然是后生可畏,面对神医的考究,竟是思路清晰,说的有理有据。
这边的孙寅刚想再开口,早就等不及的翟氏连忙上前插嘴道:“孙神医,宥期这孩子性子狂妄自信,您别听他瞎叨叨。他身上的伤究竟怎么样,严重吗?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些,才是路闵夫妻最关心的的,至于怎么处理和如何判断病情,那是大夫才做的事,和他们无关。
“宥期刚刚的判断全部正确,至于怎么处理和用什么药,就按他说的来办吧。”说完,孙寅竟径直起身,准备往外走,“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好好照顾他。”
这次,不光翟氏被吓到了,就连路闵也是一脸懵,连忙追上来询问:“孙神医,您来都来了,还是帮我家宥期开一记方子吧。有您出马,我们才放心啊。”
翟氏连连点头:“是的,还是由您来开方子吧。”
刚刚路宥期被送回来的时候,路闵夫妇简直要吓傻了。
他浑身都是泥土血污不说,身上受伤的部位一处比一处血腥,尤其胳膊,竟是旁人连碰一下都不能,疼的路宥期冷汗直流。
他俩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帮儿子清理好伤口,并帮他换好衣服的。
好不容易等到神医登门,本以为儿子就要马上康复了,却不料神医竟然连药方都不留下一张。
“刚刚宥期说的都没错,他把伤口处理的也很好。你们就按照他的意思抓药,处理,就行了,不用非得我来开药方。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说完,孙寅竟真的不再理会路家人,转身脚步生风一般的走了。
随他一起来的白正,趁着这个空档,连连给路闵夫妇赔礼道歉:“今天的事情真是对不住,我们和钱家都在尽力彻查此事。今日太忙,等明日,明日我一定带补品再看望宥期哥儿。”
路闵连忙摆手说不用,并且表示道:“谁都不想孩子出意外,万幸他们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白先生先别着急,等安顿好宥期,一半天我再去看望瑞雪。”
两人简短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孙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吓得白正连忙和路闵告辞,匆忙去追孙老的脚步了
。
等孙寅跟着乔君千一起回去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本来钱心怡是准备陪在白瑞雪身边的,可是钱府的人一会来一个的催,要她务必回去。就连乔君千也说,她继续留在这里,除了能让钱夫人担心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倒不如给白瑞雪多留几个人在身边伺候,他们明日再来更好些。
钱心怡虽然牵挂白瑞雪的伤势,却也不是那种固执到无理取闹的人,听了之后,擦擦眼角的泪水,和白家人告别后,也一步三回头的上马车回去了。
白瑞雪身上擦了药,喝了熬好的活血止痛散,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慢慢睡去了。
小豆丁静静守在她身边,点了一盏亮些的灯光,捧起孙寅送她的那本《制香秘籍》,开始小心的翻看起来。
小豆丁的年纪还小,认识的字也不多,别说顺利诵读了,光是第一段话就被她念得磕磕巴巴:“香草的什么用,可追什么到远古时代。为黄帝师的什么伯,尝百草,什么药什么,成为什么祖……”
讲到后来,白瑞雪听懂没不知道,小豆丁先是急的呜呜哭起来。
刚刚送走孙神医等人回来的白正,正巧看到小豆丁正用手指擦眼泪,嘴巴里还是嘟囔的念叨着什么。
白正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担心白瑞雪了,连忙道:“子衿,怎么哭了?之前大夫不是说过了么,你姐姐只是一点皮外伤,过几天就会痊愈的,不用担心。”
小豆丁使劲抽抽鼻子,摇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怎么了?”白正将她抱起来,悄声道,“走,咱们出去说话,别吵到姐姐睡觉。”
白正将小豆丁抱出堂屋,帮她擦掉眼泪鼻涕,又将她放在椅子上站好时,小豆丁的情绪已经比刚刚平稳不少。
“爹爹,大夫今天和子衿说,只要子衿把这本书好好地诵读一遍,姐姐就会好起来。可是子衿不认识上面的字,读不出来……呜呜……”
说到这里,小豆丁觉得更加伤心自责,再次呜咽的哭出声。
白正低头一看,见小小的手里,仍旧抓着那本“制香秘籍”。
他的心里登时一暖,捧起那本书,对子衿道:“那从现在开始,爹爹教你认字,好不好?”
本来他们是说好,等过些天,天气再暖和点,子衿就跟着白正去学堂读书。
对于读书这件事,小豆丁自己也非常期待。
闻言,也不哭了,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白正:“爹爹是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和你学认字?”
“是啊。”白正笑着道,“明日爹爹去学堂的时候,就带你一起去。”
小豆丁仍然记得孙神医的那番话,连忙将《制香秘籍》抱在怀里,很是期待的问:“那子衿是不是很快就能读好这本书了?姐姐是不是也会很快康复?”
白正的眼底泛潮,点点头:“嗯,是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小豆丁,顿时破涕为笑,搂着白正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兴奋的道:“多谢爹爹!你是世上最好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