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自然知道,战事未休,贸然去前线有危险。
那又怎样?
难道要为了一点危险,就放弃去救谢玄英吗?诚然,他未必会有事,伤势兴许也未必严重,说不定是空跑一趟。
可程丹若宁可虚惊一场,也不要在安顺患得患失。
所以,她做好了遇到危险的准备,只是,世事难料,她没料到危险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降临的。
见到丁桃的刹那,她还以为对方正准备带人逃跑,还犹豫了下,是否要冒险留下黑劳的命。
谁想她犹未动手,丁桃已经下令,示意麾下的人朝她们冲了过来。
田北如临大敌,立即勒马,将程丹若护在中间。
程丹若迅速数了遍人头,心底骤然一沉。
她身边有谢家的两百护卫,为防万一,甚至额外调了一百骑兵,总计三百人的队伍。这群精兵平日里以一当三毫无问题,面对千人以下的队伍均可一战。
可这里指的是寻常士卒,而不是同样骁勇的精兵,甚至丁家在西南经营已久,其亲卫更擅长山地作战。
人数劣势,能力不占优,麻烦了。
只能看看能不能拖延一二,如果对方只是想糊弄过去,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程丹若心念电转,立即佯装出一副错愕的样子:“桃娘?”
暴露身份固然不智,可脸都没露,就被人当做卒子射死,岂非更冤?若是被活捉了,早晚也会被发现,不如先人一步,掌控节奏。
她好似全然不知道对方的事,惊讶地问,“你怎在此?”
这一开口,确实让丁桃有些错愕。程丹若骑马都戴着面巾,又是男装打扮,远远的不曾认出是谁,但立即一喜:“原来是程……姐姐。”
丁桃的口气也是装出的欢欣:“你怎在此?”
程丹若不动声色:“外子外放此地,我自然在这。”
她适时露出些犹疑,“你未曾受丁家牵连,是已经外嫁了?”
“不错。”丁桃道,“祸不及出嫁女,我侥幸逃生,没想到能再见到姐姐。”
两人各怀心思,却都拿出了社交场上的本事,笑语盈盈地应酬。
程丹若露出同情的表情,欲言又止:“你家……罢了,妹妹无事便好。”她打量丁桃的衣着打扮,“如今这情状,别的我不敢说,妹妹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你我两家是世交,不妨直言。”
丁桃今日所穿的衣裳,自然和当年在京城不可同日而语,心中一动,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姐姐这般说,愧煞我了。”
她仿佛羞愧又为难:“其实……唉,算了,不知姐姐是要往何处去?”
“家中送了一盒人参来。”程丹若笑道,“外子在前线,我旁的帮不上,想给他捎些药材,顺道去看看他。”
药材?人参?!
丁桃暗喜,连忙道:“万没想到这般巧了,我原不想麻烦姐姐,可今非昔比,我家没了,从前待我客气的叔伯,都闭门不肯相见——”
她念及黑劳的伤势,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眶,“少不得厚着脸皮,问姐姐讨个便宜了。”
程丹若明白了,敢情是为了药材,可也奇怪,他们这群人可没带行李,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她大脑飞速转动,口中却爽快:“妹妹不妨直说。若我能办到,必不推诿。”
“我知道,姐姐是会医术的。”丁桃试探,“当年在京城,你替我裹伤,还说会缝伤口……”
程丹若腹中痛骂,脸上微微一笑:“微末小计,难为你记得。”
“不瞒姐姐。”丁桃纤细的手指在马鞍边的弩机上打转,“我同兄长斗气,他一怒之下,把我嫁到了夷寨里。”
程丹若看看其他苗服打扮的人,故作迟疑:“可是他牵连进了叛乱的事?”
丁桃料她分不清夷人,空口说瞎话:“不不,他是侗人,不是苗人。”
程丹若面色舒缓。
丁桃只觉自己急智一流,继续道:“前些日子,我们寨子和人争地,别人把他给打伤了,这儿缺医少药的,我原想进城替他寻个大夫,可我毕竟是丁家人,从前没少在人前露脸,怕人向朝廷告密……”
程丹若体谅道:“原来如此,可巧我带了人参,妹妹若不嫌弃,不如拿一支去。”
丁桃咬住唇,低声下气地示弱:“光有人参也无用,寨子里没有大夫……难得遇见京城的熟人,姐姐不如去我家坐坐?”八壹中文網
平心而论,丁桃的演技并不算好,可想及她当年在京城的娇蛮,此番场景就愈发显得——危险。
程丹若不敢和她翻脸,唯恐图穷匕见。
她没有一口回绝,为难了会儿,说:“不如这样,妹妹先带人参回去,回头我得闲了,再去你家作客。”
丁桃怎么肯,说道:“贸然开口确实失礼,可我实在没法子了。”
她眯起眼,盘算着要不要强逼,可仔细一想,毕竟是请大夫,万一她不高兴,不肯治黑劳就麻烦了。
遂忍气吞声,故作可怜,“姐姐就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我吧。”
程丹若心念电转,流露出几分动容。
田北谨慎开口:“夫人,我们还要去见公子……”
话未说完,丁桃又抢着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为难姐姐,可大哥大嫂没了,我实在寻不到人帮我。如果姐姐肯帮我,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