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华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竟然说了这样一个词,想了半天抓着头说道:
“我奶奶喜欢这样称呼,这个词不是裕固族的语言,如果追溯来说,这个是回纥语中,对回纥的一个称呼,毕竟我们总是觉得自己是回纥的孩子。”
周宁点点头。
“懂了,虽然回纥不存在了,但是裕固人觉得,自己还是回纥人,希望得到自己祖先的庇佑,即便信仰有分支,也不统一,但对祖先的信仰依旧在,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周宁朝着大赵摆手,大赵直接翻到八个蚕茧的照片,洞内虽然光亮不足,但这张照片拍摄的非常清晰。
“这个是在那个山洞入口处拍摄的,在进入佛像的洞穴前,这里在洞顶悬挂了八个蚕茧一样的东西,下面用血红色的石头,做成盘子,我想知道你们先人有这样的祭奠方式吗?”
老太太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看不清,已经凑到屏幕前,随后指着屏幕,说了一顿,安建华赶紧翻译。
“这个有放大的吗?或者是打开的那种?里面是不是死人?”
周宁点点头,大赵已经继续点开下一张图,上面是干尸的样子。
“这里面是孩子,男女都有,我们刚刚给其中一个做了解剖,他们被失去了眼、舌、牙、血,做了防腐,排空消化道,制作成干尸,那个匕首我们分析,就是浸泡在这八个孩子放出来的血液中,最后留下了印记。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同宗同源,也不知道跟裕固族有什么关系,但这个仪式并不是发生在非常近久远的年代,我们粗略估计,大约在二十年前,你了解这样的仪式吗?”
老太太避开目光,沉默良久。
这个动作,显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周宁看得清楚,尤其老太太还不断搓着手腕上那个硕大的银质珐琅镯子,镯子上镶嵌着绿松石,还有各色宝石,磨损的痕迹就知道,这东西绝对很古老。
周宁没急,毕竟催促没有意义,反倒是此时安静等待,或许会有收获,方东升见周宁和刘雨菲他们都如此沉得住气,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自己从上任到现在,主理过的案子一共没有五起,经验上不说也罢。
老太太叹息一声,松开了摸着镯子的手,开始说了起来,安建华一句一句翻译道:
“所有的仪式,都是口口相传下来的,经书后面有绘图,类似的各种仪式有很多,意义各有不同,有专门挑选哑女,就像伱所说这种过程,不过是取完整的皮,制作阿姐鼓。
毕竟哑女没开口说过话,是最纯洁的象征,她们制作的阿姐鼓,也是最纯洁的,阿姐鼓每次祭奠用来敲响,回应上苍,感谢上苍的福泽。
或许你们觉得,这样的祭祀仪式是无法理解的,但在我们的信仰中,死亡并不可怕,如同新生命般,回归大自然,作为轮回的一部分,和谐幸福才是最重要,今世受苦,来世才能有福泽光顾。
而这种八个童男童女,被制作成如蚕茧一样的东西,悬吊在洞顶,还有这一系列的手法,我认为这是封闭供品的八识。
八识包括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思想)和阿赖耶识(种子),封闭八识,一共八个孩子,奉献他们四纯真,用尧乎尔的圣刀做引,引导阿修罗降临。”
周宁听得认真,但里面的一些词,他真的不明白,安建华帮着标注了其中几个,至于这个阿修罗,显然他也无法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翻译,阿修罗算是低级的半神,轮回中有六种形态出现,就是说入轮回的人,如果带着恶念,会以阿修罗的形态归来,如此的仪式,就是引来阿修罗,他们可能假扮成神的形态。”
说到这里,他又疑惑地问了老太太,老太太耐心地解释了一番,随后恍悟道:
“我奶奶的意思是,这些阿修罗仿佛种子一样,被散落在人间培育,或许有一天成为人民敬仰的半神,甚至看做神的化身,创造自己的信仰。
不过我不相信,这不是博野古人做的,他们虽然被八大家族灭了,可他们依旧信仰绿度母,血莲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将族人仿佛种子一样,播撒出去,我们这些现存的裕固人,又有谁没有一些博野古的血脉?”
老太太很激动,周宁赶紧双手下压。
“您别激动,我们只是在分析,为了一个封闭了四百多年的山洞,里面会有人进行这样专业的仪式,甚至懂得封闭八识,召唤阿修罗,毕竟里面还有八个棺木没有打开。”
说到这里,周宁顿了顿,示意大赵将文件袋给他,掏出来里面的照片,递给老太太。
“老人家,这个就是八个棺木上面的彩绘,我们分析认为,这些绘制底色的年代,跟山洞建造的年代相符,不过上面很大一部分,都重新描绘过,我不知道跟你所说的那个仪式是否有关?”
老太太看了看。
“我奶奶说,这些场景,就是描绘的仪式过程,这是好几种仪式,怪不得他们能懂得的如此详尽,其中一个是呼唤勇士得到先祖的庇佑。
看来博野古的先民,在死亡前,希望后人用他们的尸体进行召唤,呼唤出下一代成为勇士,带领他们博野古人,能够守护家园,只是后人可能没有知道这里的。
不过谁发现这里的?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什么人找到这些,模仿这个仪式活动,召唤阿修罗,难道是为了造神吗?”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安建华都愣住了,估计很难想象,自己奶奶说出如此激进的话。
周宁却认可地点点头。
是的,他目前也是如此认为,这就是斜教,只是二十年了,这样的造神计划进行到哪一步?
“发现这个洞,我们就怀疑是斜教的行为,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在当地活动,这个我们后续会调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麻烦问问老人家,之前你说过,在六十年前,曾经去大头目家见到过圣刀。
那么这个圣刀,一直保管在大头目家吗?还是说,你们几家都会轮流保管?而且那次参加仪式之后,是否再见过圣刀?或者听到过关于圣刀的传闻?”
老太太摇头。
“那个时候,是刚建国没几年,对待我们族人,还是非常宽松的,给予了非常多的畜牧政策,划分了草场和聚集区,之后没有举行过仪式,更没有过类似的活动。
毕竟现在日子不一样了,最初都是睡毡房,四处游牧,生活艰难,现在都是各个村落里面的砖瓦房,学习各种技术,培育新的产毛量高的羊群品种,还有中药材的采摘。
每一家过的日子,无需去祈祷,也不用寻求上苍的庇佑,只要肯吃苦,就可以有很好的收益,而且族里面很多人,现在都穿常服,说普通话,与汉人无异,谁还记得圣刀?谁还需要这样的仪式?”
老太太的一番话,可谓是相当的有高度,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想饿死一个人还挺难的,只要肯干,接受改变,就能拥有非常不错的生活。
“也就是说,这六十年,没人再提及圣刀,族里面更没有人惦记,更没人记得博野古,可是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