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蒋云将三人带到一个带篱笆小院的朴素泥胚房跟前,看大小还比不上老阮家曾经的土房子,甚至比家里的老房子还要破旧。
蒋云:“苏家人这几年都住在这里。”
阮建国和苏桂兰以及怀里的那个小姑娘都默不作声安安静静的打量着小屋,和乡下大队的小屋没什么不同,甚至这里更穷困一些,因为屋檐下没有晒干的玉米腊肠,院里晾晒的衣裳几乎破烂不成型,勉强能认出是衣裳。
从衣裳的磨损度就能看出他们干的活有多重。
苏桂兰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她的心。
“......”
与此同时,被安排去喊人的人已经将苏家人聚集起来了。
他们脸色沉闷,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几年的时光蹉跎了他们身上的锐气,他们只是沉默着跟人走,服从命令,并没有打听的欲望。
这样的死寂一直延续到他们被带到家门口,直到他们看到那道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队长,人都带来了。”
蒋云回头,阮建国苏桂兰闻声也跟着回头,只一眼,苏桂兰憋在眼眶里的泪就忍不住的落下来了。
眼前的几道身影和记忆里的亲人根本无法重叠起来,他们的变化太大了,一时间苏桂兰都不敢认。
而事实上除了这个原因,在外人面前,她也无法与亲人相认,除非她想连累阮家。
比起沉默着的苏泽霖等人,苏母杨岚第一个情绪崩溃,她泪流满面的看向小院里的那道身影,张了张嘴,不敢喊女儿的名字。
因为他们被批斗的时候都说女儿是死了,而事实上女儿确实丢了,找不到了。
前几年他们庆幸过,那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如何能吃的了农场的苦?无论逃去哪里,只要活着就好。
可近两年他们心口苦闷,想要女儿活着,想知道女儿的消息,午夜梦回都是女儿被人活活打死鲜血淋漓的悲惨模样。
苏桂兰,也是曾经的苏慕兰,无声落泪,眼眶泛红,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蒋云明白有外人在这一家子不好说话,于是就带着另一个人走了。
蒋云带着人一走,杨岚就控制不住的小跑到了女儿面前,小声且不确定的唤道:“...慕兰?”
苏桂兰忙点头,“妈...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做了最坏的打算,可看到曾经穿着体面,体态优雅如贵妇人一般的母亲变成面黄佝偻满脸皱纹,恍若愁苦了半生的乡下妇女模样,苏桂兰还是止不住的心痛。
曾经在商圈里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父亲,如今发间染上了银霜,面黄肌瘦,脊背被压弯,精明锐利的瞳也有些浑浊灰暗了。
另一边曾经斯文儒雅的大哥,如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浑身脏兮兮的,哪里还能看出过去矜贵的模样。
爱笑喜欢欺负自己的二哥此时浑身被黑灰覆盖,发丝灰蒙蒙的,上身裸露在外的肌肤仿佛正在蜕皮一般。
家人们吃了这么多苦,之前她不知道,她都不知道。
苏桂兰隐忍着哭泣,一家子都围了过来。
苏泽霖看了看小院外,担心有人过来,更担心如今家里的情况会连累女儿,他小声叮嘱了一句:“进屋再说吧。”说完这句话,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苏桂兰身边扛着大包小包的男人身上。
若是从前他定会查问个遍,可如今没什么可探查的,能在自家陷入囫囵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带着一大家子来西北改造农场的男人,又能差到哪里去?
不是苏父高看阮建国,而是这世道就是现实,苏家的旁亲早就断了联系,如今转眼过去五年,他们仿佛已经被外界遗忘了。
“孩子,乖,不哭了。”
苏母伸出粗粝的手,目光如曾经一样温柔,哪怕经历了几年的苦痛,也抹不掉一个母亲对孩子最真挚而纯粹的爱,她尽可能动作轻柔的擦拭女儿眼角的泪:“你不需要对不起,也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看见你活的好好的,妈妈比什么都幸福。”
苏父浑浊的眼微微湿润,“好孩子,不哭。”
苏父苏母生了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便是如珠似宝疼着长大的,他们知道孩子的品性,如果能来早就来了。
而此时她确实来了。
这样就足够了。
一家人,能有一个能少吃点苦,都是好的。
苏桂兰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怀里的阮似锦脸上,阮似锦探出头,伸手白皙的小手一点一点擦拭自己妈妈脸上的泪水。
而此时,苏家人才回神注意到这个孩子,以及旁边还扛着几个大麻袋的傻大个。
“慕兰...”苏母让苏桂兰偏头去看阮建国的位置,模样坚毅强壮的男人此时拘谨的站在一旁,颇有中‘丑丈夫要见老丈人’的局促感。
苏桂兰深吸了一口气,“建国你过来。”她缓了缓心情,看向自个忐忑的丈夫,大方的介绍道:“这是咱爸,这是咱妈。”
阮建国站的笔直,跟站军姿一样,走到二老面前,认真鞠躬,九十度,很虔诚,语调也喊的真切:“爸!妈!”
这么尊敬的态度搞得原本对身份有些担忧不安的苏父苏母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完她走向个头高一点,眼神柔和一点的男人跟前,“这是我大哥。”
阮建国跟着喊:“大哥好!”
喊完她又走到脱了一层皮,眼神有些傲娇不太会表达的酷哥面前,“这是我二哥。”
“二哥好!”阮建国一边扛着东西一边喊,众人看他这傻乎乎的样,莫名有些悲伤不起来了。
苏璟宇心里对这个妹夫很满意,因为他把小妹照顾的很好,可他嘴上却不服软的哼哼了两声,倒也没说什么违心的话,只是傲娇的提醒道:“你先把东西放下吧。”
苏璟宇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多大人了,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小宇!”苏母走过去对着他腰间的软肉拧了一把,“别乱说话。”
“没事,没事的妈!”阮建国站的笔直,一本正经的模样,确实有点傻乎乎的。
阮似锦爬了出来,自己开始喊人,小奶音跟蜜水一样甜润:“外公外婆好~大舅舅好~小舅舅好~我是锦宝呀。”
软萌清脆的小奶音让整个小屋里焕发了生机。
“慕兰的孩子...?”
“小妹的孩子?!”
苏桂兰点头,满脸温柔:“嗯,是我的孩子,很聪明。”
几人说话的功夫,阮建国已经小心翼翼的把麻袋里的符纸收回来了,此时的麻袋重量已经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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