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政府任命的驻美国、西班牙和秘鲁三国公使杨儒正在生气;尽管,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涵养、而且拥有丰富人生经历的老人,杨儒很少生气,但他现在确实很生气。?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导致他生气的罪魁祸正在他手里,一份已经皱成一团的电报。几天前,他遵照军机处的命令向美国政府提出购买一批枪械和弹药,结果现在,负责提供这批武器的美国商人给他来电报,邀请他前往圣迭戈谈判、并签署一份正式的协议。
其实这只是一个小意思,正常的例行手续,但杨儒却将这个邀请看作一种带有羞辱性质的挑衅:他是代表中国政府的外交官员、是太常寺少卿、是有身份的大人物,怎么能够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与几个商人谈判?
而且按照过去的经验,谈判总是意味着长时间的、激烈的争吵,显然就更加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杨儒决定拒绝这个邀请。
然而他的态度从来不是秦朗在乎的问题,但他也预料到这位极其传统的公使大人会拒绝自己的邀请,于是在电报里增加了一个近乎最后通牒的警告:如果杨儒拒绝前往圣迭戈,他将立即终止交易,拒绝提供任何武器和弹药……
这个警告就像一块正在公牛眼前上下挥舞的红布,效果明显。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杨儒愤愤不平的大叫着,一贯保持的从容姿态只剩下了那么一点,而且也将很快消失殆尽——似乎如此。“一个小小的西洋商人,竟然有胆量要挟堂堂大清使节……猖狂!实在太猖狂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显然有点语无伦次,但正恭敬的站或者坐在宽敞的客厅里的那些人,他的幕僚和随从官员,这些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安静的、一言不的坐着,看着自己的服务对象和上司继续愤怒的咆哮。
没有人准备安慰杨儒。不是他们对杨儒不够忠诚,或者不够尊敬,只是他们中还没有人想到应该如何安慰他。或者解决眼前的小小麻烦——当然这也不是因为这些幕僚和随从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整件事情似乎已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因为条约限制,北京的朝廷只能购买美国生产的枪械;因为秦朗与财团的协议,杨儒的订单也只能交给大毒蛇武器公司——当然。就算其他公司得到订单,它们也没办法提供符合要求的武器: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美国市场上唯一具有军用规格的旋转后拉枪机式步枪依旧只有predator,而且也只有它配备了尖弹。
大毒蛇武器公司是杨儒的唯一选择,而任何客户在一家具有垄断性质的企业面前都只能无条件接受公司的一切要求。否则他就什么也得不到。
“垄断,意味着近乎无限的暴利。”秦朗出一个满足的悠长叹息。“可惜我们并不真正拥有垄断权。”
不过事实上这一点也不值得可惜,真正的垄断权根本不可能出现,一旦某个集团看上去将要垄断自己经营的行业,反对它的势力、甚至它过去的盟友就会联合起来,通过一切方式强行消除这种可能性。
洛克菲勒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波音和微软也是,秦朗总是记得它们的教训,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重复悲剧。
尽管现在就开始为此担心完全不合时宜……太早了。
瑞切尔就不担心垄断的问题,但她也有其他问题需要担心。“你究竟想做什么?让那位公使阁下到圣迭戈谈判。而且还出一个警告——我认为这根本没有必要。”她不希望失去一笔价值接近四百万美元的生意,但那封警告性的电报却让她相当不安。
“我没有对你说过吗,瑞切尔?”他困惑了几秒,但很快想起自己确实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于是解释到:“事实上,我准备通过这笔生意,在中**队里安插一些公司派遣的军事顾问。”
又一个新计划,瑞切尔想到,同时不由自主的看向易水——她一直都很聪明,不用任何思考就已意识到秦朗的计划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易水;他想挽救中国。现在秦朗就在为他的梦想做准备。
瑞切尔向秦朗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但很快,她的商人意识重新占据主动。“难道你不担心那位公使阁下会拒绝你的要求吗?”
“我已经警告他了。”
“我很怀疑你的警告是否能够挥作用,”她显得忧心忡忡。“也许他会冒着交易泡汤的风险,态度坚决的拒绝你的要求。”
秦朗微笑起来。“很遗憾,他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
秦朗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专心看着报纸的易水——头版上的标题相当引人瞩目,“可怕的枪击案!墨西哥匪徒的报复!”——秦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迪亚兹派遣的杀手做得非常漂亮。
暗自高兴了几秒钟,然后他回过头。故意漫不经心的耸耸肩。“因为他不能承担把事情搞砸了的责任。”
“大人,这件事别无他法,只能请您亲自走一躺。”当杨儒终于泄完他的怒火,恢复平静,他的幕僚和随行官员也开始言了。不过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杨儒都非常清楚。“如果事情没有成功,朝廷怪罪下来……”
杨儒不耐烦的打断他们。“我知道。”当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买不到这批武器弹药,朝廷一定会责怪我办事不力。”
“所以……”
“所以本官必须亲自去和那几个西洋商人谈判,签什么正式协议——但本官的颜面又该怎么办?”刚才已平息的怒火似乎又一次熊熊燃烧起来,让杨儒的幕僚和随从官员感到心惊胆战。
“嗡嗡”在客厅里声响起来。幕僚和官员们低声窃窃私语着,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有人提出一个建议:“大人,或许你可以委派一名全权代表,前去与西洋商人谈判。”
“能行吗?”杨儒轻轻的扬了扬眉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提建议的官员,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只被选出来去给猫系上铃铛的老鼠一样,慢慢站了起来。“应该能行。”
恼怒的目光集中到这个不幸的家伙身上,接着,从杨儒的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应该?”
“一定能行。”官员慌忙改变了自己的答案——在这一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将带来多大的麻烦,“那些西洋商人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获得更多好处,只要有人答应他们的条件,无论谁去谈判都没有关系……”
“是吗?”杨儒脸上的表情依旧不那么好看,但实际上,他正暗自高兴。委派一个全权谈判代表,他早就想到了,并且还想到这个主意的另外一个好处:如果西洋商人的条件过于苛刻,以至于引起朝廷不满,他还有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对象。
当然,这种小小的花招并不总能规避风险,谁都可以轻易将它看穿,但有这么一个措施总比什么措施也没有好。而且,只要惹出的麻烦不是太严重,没有引起圣母皇太后或者皇帝震怒,负责清查问题的官员就不会太认真,只要有一个能让他们交差的家伙就足够了,至于他是不是替罪羊,没人会在乎。
杨儒暗自笑起来,事情很简单,而且他已经找到那个为自己背黑锅的倒霉蛋:就是眼前这个家伙,白斯文,一周之前刚刚到任的新翻译——前一个翻译在利马街头遭到抢劫,不幸受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杨儒第一眼看到白斯文时就开始不喜欢他,一直想把他弄走,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
“既然你认为一定能够成功,”杨儒故意装出一副冰冷严厉的面孔,并且声音也冷漠得让人心寒,“白斯文,本官任命你为全权谈判代表,前往……”他还想说下去,但突然忘记了城市的名称,只好笑了一下,转向他的幕僚们,“那个地方叫做什么?”
但城市的名称并不是一个重要的、需要立即解决的问题,因此在得到回答之前,他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总之,白斯文,这件事本官便交给你负责了,如果有什么差错,你也不用继续在这里受罪了,还是回京师同文馆教授国文吧。”
实际上,尽管他曾在同文馆学习八年,但白斯文还没有资格进入同文馆教授国文……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杨儒的话只是一个让人不得不重视的警告,而且白斯文也完全能够领会他的意图。
因此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杨儒大步离开了客厅,接着其他人也离开了,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白斯文独自站在原地继续愣。
过了一会儿,可能有几分钟,他似乎才醒悟过来。“为什么是我?”
老天,这真是太糟糕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