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奉言回到凤凰城之后,除了养伤啥都没干。
他没有主动接触任何人,一是自己回来得太晚,或许会被瑙岱派人监视。二是卢象升被棱堡挡着,如果不能攻破棱堡,凤凰城内的汉化女真很难跟着他造反。
就在此时,派去沈阳求援的八旗兵回来。
“贝子,盛京(沈阳)来不了援军,耀州被南蛮子围了,摄政王正在耀州打仗。”
瑙岱一颗心往下沉,他似乎等不到援军。
河对岸,大同军的热气球,再次升空观察战场。。
瑙岱亲自前往棱堡那边,拿出千里镜一看,更觉头皮发麻。
卢象升遭受一次夜袭,虽然没有损失,还因此打了胜仗,但却变得更加警惕。竟然不挖壕沟掘进了,而是继续加固营寨,似乎想把自己的大营修得密不透风。
瑙岱宁愿卢象升早点进攻,他好依托防御杀伤敌军。
现在卢象升不攻,甚至壕沟都不挖,完全不给瑙岱任何空子可钻。
卢象升坐镇大营,拿着千里镜,远远观察棱堡。
他喜欢这样打仗,自己想干啥干啥,没有任何人来插手。
换成以前在大明,又是文官克扣粮饷,又是太监胡乱指挥,又是友军不愿配合,还有朝廷不断催促进兵。前线将领十分心思,至少得留下八分应付自己人。
营寨足足加固三日,卢象升才再次下令,继续挖壕沟朝着棱堡掘进。
半个月过去,卢象升还在挖壕沟,已经快挖到棱堡的外围土坡。
瑙岱心烦意乱,怒道:“点一千兵马,去袭杀敌军的民夫,不能让他们这样挖了!”
“哒哒哒哒!”
瑙岱正在点兵,一骑快马从凤凰城奔来:“贝子,有重要军情!”
瑙岱打开书信阅读,顿时觉得背心发凉——析木城失陷。
析木城,是海州的南大门。
此处失守,岫岩城的大同军,就可以直接去攻打海州。
一个月前。
杨镇清带着独立团,从岫岩出兵,袭扰析木城周边村落。
多尔衮害怕析木城失陷,命令赛赫率领1500兵马,前去析木城协助防守。
赛赫一到析木城,见到主将就跪下:“末将赛赫,拜见镇国公!”
傅勒赫颇为受用,点头微笑:“起来吧。”
傅勒赫是阿济格的次子,父兄皆亡,便袭了镇国公爵位。析木城极为要紧,多尔衮不容有失,一个镇国公,三千八旗军,都还觉得不稳定,于是又调1500人过来。
“敢问公爷,此处战局如何?”赛赫问道。
傅勒赫说道:“南蛮子的贼兵不多,连攻城都不敢,只在山沟里袭杀旗丁。如今,周边的旗丁,都已经带着家人进城,南蛮子估计就该退兵了。”
赛赫说道:“公爷,末将亲自带兵出城打探。”
“哪用得着你自己去?”傅勒赫摇头。
赛赫却说:“末将跟着太祖打仗,每战必然亲自探查,否则心里没有把握。”
“果然是稳重老将,那你去吧。”傅勒赫感慨道。
赛赫只带二十多个亲兵,翌日便出城钻进山沟,然后两人一组到处探查。
“团长,抓到两个鞑子兵!”
杨镇清正猫在山里,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袭扰。听说抓到两个敌军,顿时笑道:“这些鞑子傻了吗?居然出城这么远,还只有两个人就敢来。”
“愿降,愿降!”
两个鞑子兵被带来,立即说出蹩脚的汉话。
杨镇清已经学会了满语,问道:“你们是满清哨探?”
鞑子兵回答:“我们是来联络将军的,我们的主子愿意投降归顺。”
“你们的主子是谁?”杨镇清问道。
鞑子兵说道:“一等昂帮章京阿山之子、固伦长公主驸马之兄……赛赫将军。”
杨镇清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站起:“你说什么?”
昂帮章京,就是总兵的意思。
一等昂帮章京,即管很大一块地盘的总兵。
而赛赫又是阿山的长子,今后可以继承总兵之位。
实权总兵的长子,满清驸马的哥哥,竟然主动联络大同军?
“你家主子在哪儿?”杨镇清问道。
鞑子兵说:“就在山里。”
两个小时之后,杨镇清见到了赛赫。
赛赫主动跪下:“伪清罪将赛赫,拜见大同天朝将军!”
杨镇清皱眉道:“你为何要降?”
赛赫居然说:“将军容禀,我与父亲,曾经两次归顺大明。第一次归顺大明,非但不受重用,反而遭受歧视,只能又回伪清,继续跟着鞑酋努尔哈赤打仗。第二次归顺大明,父亲派两个心腹,去黄泥洼联络明军,却被明军给杀了,想要归顺都找不到门路。”
“还有这种事情?”杨镇清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其实,不但赛赫父子数次投靠大明,他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也曾连续两次归顺大明。八壹中文網
并非仰慕天朝,纯粹是在满清干得不开心。
努尔哈赤起兵之后,阿山几兄弟想要建功立业,便带着七个村子投靠努尔哈赤。
第一次叛逃,是不受满清重用。
第二次叛逃,是卷入权力斗争,而且是稀里糊涂卷进去。
当时黄台吉刚刚上位,后金内部风雨飘摇,大量武将和部族叛逃大明。
只要大明好生接待这些降人,后金必然损失惨重。可是,大明的文官和武将,都没把这事儿认真对待。许多后金将领,甚至是后金贵族,想要投降却无门路,只能灰溜溜的又回去。
黄台吉则非常大度,仅杀了几个最恶劣的,其余叛逃者全部善待,甚至还对实力强大者委以重任。
两度叛逃的阿山,就受到了黄台吉重用。一路做到总兵不说,黄台吉还把女儿,许配给阿山的次子,直接跟阿山结为亲家。
赛赫说道:“我与父亲,不是豪格那一派的,但也不是多尔衮的亲信。我的堂弟阿尔津,才是多尔衮的心腹。但是,我和父亲,都跟阿尔津有仇。我的叔叔阿达海,就是被阿尔津告发处死的。”
“你被多尔衮打压了?”杨镇清问。
赛赫说道:“没有,但我们被多尔衮忽视了。”
多尔衮完全没把赛赫父子当回事,没有重用,没有打压。但是,看着有仇怨的堂弟不断升迁,自己父子立有大功,却一直在原来的职位打转,野心勃勃的赛赫非常不爽。
再加上满清日暮西山,赛赫就琢磨着趁机跳槽。
他前后叛逃过两次,早就习惯了,叛逃第三次也无所谓。
至于父母妻儿,赛赫完全没考虑过。他跟父亲的前两次叛逃,从来没带过女眷,都是全家男丁开溜。
多尔衮把赛赫派来协守析木城,正好肉包子打狗。
也不能怪多尔衮大意,叛逃或试图叛逃过的清军将领太多,一个个都防着还怎么打仗?更何况,阿山已经做了一等总兵,这是真正的位高权重,怎么也不可能再次叛逃。
阿山确实没想过叛逃,但其长子赛赫,却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愿跟着满清一起灭亡。
就算多尔衮不派他到析木城,赛赫也会叛乱。
或者在别的地方叛乱,或者在两军交战时倒戈。
赛赫说道:“将军,我若献城立功……”
杨镇清直接打断:“不要跟我讲条件,我没有权利做主。你若想要归顺,就先立功再说,兵部自会根据你的功劳考虑。”
赛赫沉默片刻,咬牙道:“好!我在城里放火为号,一旦火起,将军立即攻城。我手里只有1500兵,真正会跟着我叛乱的,只有两三百个而已。若无将军接应,我肯定夺城失败。”
这次轮到杨镇清沉默了,万一赛赫假投降咋办?自己岂非带人去送死!
一直思考了两刻钟,杨镇清觉得可以赌。
满清这边,跟李自成那边差不多,而且比李自成的内部矛盾还严重。
辽东苦寒之地,竟养了十多万兵马,能抢的地方都抢过了,只能压榨内部底层人民。
这个情况,跟努尔哈赤晚期很类似。当时也是差点玩崩,大量满清武将叛逃,只不过大明不接受,接受了也完全不当回事,甚至还有欺压降人的现象。导致接下来的战争中,这些降将纷纷倒戈。
赛赫带着亲兵回去,刚开始几天,没有表现任何异常,只是让心腹部卒暗中布置。
第八天,赛赫宴请城中将领。
镇国公傅勒赫欣然赴约,赛赫还说:“怠慢公爷了,可惜交战之时,没有好酒可以招待。等回了盛京,再请公爷喝酒。”
傅勒赫自从继任镇国公,拍马屁的就很多,他只当赛赫也是在巴结自己。
守城将领们推杯换盏,喝到酒酣耳热,赛赫笑道:“公爷,末将还准备了惊喜。”
“什么惊喜?”傅勒赫笑问。
“啪啪啪!”
赛赫拍响巴掌。
屋外立即传来喊杀声,却是赛赫的亲兵,正在袭杀其他将领的亲随。又有十多个亲兵,提刀冲进屋里。
傅勒赫惊立而起,正待拔刀,却发现没有带兵器。
赛赫怀里却藏了一把匕首,冲过去揪住傅勒赫,狠狠捅进这位镇国公的腹部。
城内,四处起火,八旗兵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