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官船要把犯人押送盛安,几个人就立刻安排了船只跟随,可是也不敢跟得太紧。官家水道,都是重兵把守,跟的太紧了,一定会被驱散或者是捉拿。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官船实在是太快,他们就跟丢了。再后来就是天降大雨,他们的船只被迫返航,而官船就四分五裂了。“碧昙。”
听到主舱里沈逢礿的一声轻唤,碧昙就赶紧起身。“公子。”
再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这二人相对而坐,都是板着一张脸,应该是刚刚发生了龃龉。“雨小之后,将船靠岸,阿雪姑娘要下船。”
沈逢礿冷了一张脸,交代碧昙。“是。”
碧昙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她淡淡一笑,算得上表示谢意。就知道自家公子是那样的脾性,对于女人向来都是怜香惜玉的。不过自己已经做好了安排,她要是对公子没有什么威胁那就算了,所以还是只盯着她就好。雨声终于从筛豆子似的变为了淅淅沥沥,风声也一同渐小,船身终于不再颠簸。撩开了纱帘,刀山雪已经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景致,河岸上大块的青灰色卵石,还有远处零零散散的农家茅屋。船只随意找了一个浅滩就停住,刀山雪拿了碧昙给找到的一身衣裳就此下了船。此时雨水已经完全停住,刀山雪就这么蹚着齐腰深的水,慢慢就这么往岸边走去。身后能感受到几个眼神正在盯着自己,自然就是沈逢礿和他的两个丫鬟了。刀山雪知道他们不会信任自己,自己决定在这个浅滩地方下船,也是想着让他们能放心,如此一来今后他们的去向自己就不会知道了。这般作为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个承诺吧。刀山雪这种人就是做得多,说得少,没有必要多费言辞来证明自己。“她这是什么意思?”
彤染却有些不怎么理解,而且她对这个阿雪真的没有什么好印象。“意思是,桥归桥,路归路。”
沈逢礿言简意赅。碧昙浅笑一笑,拍了拍彤染的肩头。“想办法。”
沈逢礿把自己的脚翘在了桌子上。“是,公子放心。我安排了在雪州下船,那里有咱们的接应,到时候肯定能取下来。”
碧昙看着沈逢礿的脚上铁链子已经把脚腕处都磨得退了皮,也红肿起来,就把药箱端了过来,赶紧给他上药。“公子辛苦了,是奴婢照顾不周。”
彤染在一旁看着沈逢礿的这一身伤,再看他那满脸的疲累,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疼惜。碧昙一言不发,看似沉默但是眼睛里已经暗藏泪珠,只听得她抽鼻子的声音。“没事,你们也不用自责,这都是无妄之灾。以后多多谨慎就好了。给老许送个口信就说福源里有细作……嘶……”沈逢礿龇牙咧嘴了一下,他伤口被泡了水,这会儿疼得真是不住的倒抽凉气,碧昙每上一处药,他从骨髓里都会渗出来一些寒意,就像是土层里探出了一条条蜈蚣,带着毒液,还张牙舞爪,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之后再蔓延到整个肌理上。碧昙给他上药的时候,这手都是颤抖的,她纵然再小心翼翼可还是引得他一阵颤抖。彤染在一旁把那些沾血的帕子给洗了又洗,然后递给碧昙,贝齿浅咬樱唇,她真的替碧昙和沈逢礿都捏了一把汗。“都好了,公子慢着些,今晚上可能要遭点罪,这身上都是药,睡的时候要趴着。这几日也不能沾水了,这药虽然有奇效,可怎么说还是要遭几天罪的,公子要有点耐心了……”碧昙给他上好了药,却还是不放心,嘴里念念叨叨,她比他年长一岁,看着他就跟看着自己的弟弟是一样的。“知道。”
此时沈逢礿早已是满头冷汗,刚刚吊着一口气就怕忍不住疼痛,一下子把舌头给咬了。“公子赶紧安置吧,奴婢退下了。我与彤染轮值着,公子有事就叫我们。”
碧昙端着药箱转身就出去了。她想着自己就这么掉眼泪也确实不吉利,又不是人死了,也不至于如此矫情。“公子,这是我刚刚做好的冰花酒酿,你喝一点,舒服一些。”
彤染端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碗蹲在沈逢礿的前面,调羹舀了一勺带着冰碴的桂花酒酿送到了沈逢礿的唇边。“还真是香甜啊!”
还没有吃到嘴里,沈逢礿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清冷的香气袭来,花香掺和着酒香还有一丝蜜甜,就这么灌满了鼻腔里。瞬间,沈逢礿就能忘却方才的痛楚,此时已经可以安然享用这碗酒酿了。“你倒是手巧,没想到能做的这么好吃。”
沈逢礿只觉得吃完了这么几口酒酿倒是从里到外都舒顺了不少,冰冰凉凉的这一下肚,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也消减大半。可是这趴着吃东西不怎么舒服,那冰碴子也就只能到嗓子眼,似乎就不怎么往肚子里面去了,所以他吃了几口就开始摇头。彤染明白,就将这酒酿端了下去,又嘱咐几句,自己也就退下了。沈逢礿打了个哈欠,这些日子他在荒岛上哪里睡过几个好觉,现在就这么吃饱喝足了,还有软塌锦被,又被人伺候着,就觉得眼皮打架,已经是睁不开眼了。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是眼前有一个人影晃了一下,他想看也看不清楚,不过直觉想着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阿雪。她步调极快,走得特别慌张,就像是身后有人在追她似的。沈逢礿紧跟了好几步都没有跟上,张嘴喊她也是开不了口,没有声音,就像是嗓子里被塞了一块布。同时也觉得心慌不已,看了一下四周,全部都是齐腰深的蒿草,然后还有一些苍天古木,这里似乎回到了自己与老许约好的林山。难道自己又要被大乾的官差给下网子捉住了?沈逢礿心道:不好。拔腿就想逃走,奈何这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的沉,跑也跑不起来,那轻功都不得施展。“啊!”
“公子!”
“这是发烧了!”
“公子,醒醒!公子!”
张开眼睛的时候这才看到了扶住自己的碧昙,还有一旁慌乱不堪的彤染,正拧着帕子给自己的脑门上降温。“我没事,不过就是做了噩梦,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沈逢礿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是有些缺乏历练,初入大乾就横遭劫难,现在还这么的弱不禁风。不由得将手掌抚上的脑门,确实是发烫,难怪自己会梦魇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