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了!
镜中人彻底慌了。
它甚至忘却了自称‘本神’,铜镜都一阵颤抖嗡鸣,情绪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它果然知道。’
杨狱心中微定。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接受王牧之的邀请共探生死簿,除了等待镇邪印的仪式完成之外。
也是因为他对生死簿一无所知。
之前心血来潮取出这铜镜,本是随意一试,没想到居然还有惊喜。
只是,这反应……
“生死簿……”
镜中人警惕环顾,许久后方才长出一口气,隔着铜镜,杨狱都能瞧出他的忐忑:
“这点胆量,也敢自比为神?”
“你!”
镜中人面色阴沉:
“你懂什么?生死冥书位居‘天地冥三书’之列,纵然在神话时代,也是令诸神颤栗的恐怖道果……”
话至此处,他突然警觉闭口:
“你只需要知道,无体壳护持,纵是神佛,都绝不敢靠近冥……生死簿就行了。”
天地冥三书?
生死冥书?
生死簿,居然也属于道果?
镜中人随口一句话,杨狱就很是琢磨出来了一些情报,这鬼东西邪门归邪门,知道的,却着实不少。
“生死簿,属于道果?传说之中,可是说这生死簿是阴司至宝,属于灵宝之流。”
“传说?”
镜中人嗤之以鼻:
“所谓传说,九假有一真就不得了了,哪有人会把传说当回事?所谓灵宝……”
话至此处,它闭上了嘴。
话说一半,旨在让其主动询问,但杨狱哪会随它心意,见它不答,随手就要将它塞回芥子空间。
这铜镜的材质特殊,他之前尝试过,无法摧毁的,但不代表他无法反制。
果不其然,镜中人神色僵硬叫住了他:
“等,等等!”
“你所知晓的情报,未必只有你自己知道。”
杨狱深深的看了一眼铜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奈何……”
镜中人颓然一叹,道:
“我可以为你解惑,但你不能再以芥子空间束缚我……”
“你没有选择,我也不是与你商量。”
杨狱神色冷淡:
“这些东西,你不说,我迟早也有接触的机会。而你……”
哪怕这镜中人的姿态放低,他也不会忘记,德阳府大旱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这面铜镜。
若无它的谋划指点,聂文洞根本无法接触到旱魃道果。
“你……”
镜中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僵硬回答:八壹中文網
“法宝之法,有诸般解释,其中一个说法,是‘效法’,古老相传,法宝,实为诸般仙佛以‘道果为基’效法神通而做出的宝物……”
“以‘道果为基’,合以诸般天材地宝,锤炼出的器物,就名为法宝。”
神通,有穷尽。
纵然是传说中的神佛,所拥有的神通,也是有数的,且轻易并不愿动用神通。
法宝,也就应运而生了。
这是仙佛所持的杀伐之器,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古老相传,甚至有凡人持拿法宝弑杀神佛的传说!
而生死簿,则是其中佼佼者。
被称之为‘灵宝’。
“至于‘天地冥三书’,则是神话之中,名声最大,最为人所知的强大‘灵宝’之一。”
镜中人语气微微一顿,却没从眼前之人的脸上看出丝毫异样,心中微沉,只得继续说。
“冥书掌五仙十类生死,纵然是本神,也要憷它三分……”
镜中人的语速很快,有些地方清楚,有些地方模糊,但只要它说,杨狱就不会打断。
虽然他猜测,这话中也有真假掺杂。
“只是三分?”
杨狱把玩着铜镜。
他如今的力气何其之大,轻轻一捏,玄铁都要成泥,这镜子不出意外被他捏成一团。
但几个呼吸而已,这镜子就又自复原,半点伤痕都留不下。
“生死簿,乃是一位大人物的伴生灵宝,相传其能冥合天地,拓印众生命数,只需勾掉名姓,就可主宰生死。”
镜中人神色僵硬,却权当没看见:
“它极度危险,哪怕一片残页,也不是现在的你可以触碰的,除非,你的位阶是‘四大判官’之一。”
咔咔咔~
杨狱一次次的揉捏着铜镜,时而扁,时而平,听着镜中人的话,微微皱眉。
亲历了张灵峰呼唤生死簿勾人名姓,他对于这件阴司至宝自然极为忌惮,以及反感。
生死操于人手,对于他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生死簿,非人可掌。但是,这天地间的法宝,却不止生死簿而已。”
语气中带着蛊惑:
“只要你愿意,本神可以指点你寻觅‘法宝’‘道果’,甚至于传说中的‘灵宝’,也不是不能……”
呼!
话音戛然而止,铜镜被塞进了芥子空间。
“啊!卑贱的蝼蚁!”
镜中人目眦欲裂,狂怒嘶吼,愤怒至极。
但只一瞬,它就恢复了冷静。
“大变将至,大变将至啊!”
黑暗之中,它扼腕叹息:
“冥书都要问世了,祂们,是不是也快回来了?可恨我……”
呢喃声戛然而止。
镜中人察觉到了不对,它猛然抬头,就见得黑洞洞的空间那头,竟有着光亮透出。
那是,眼睛……
呼!
合上手掌。
“这鬼东西果然不怀好意……”
杨狱微微皱眉:
“祂们?”
这个祂们,指的是远古之前的神佛?
还是……
“这就是三笑散人留书之中的,‘潮汐起处,天地惊变’?只是……”
杨狱静坐思量。
未多时,他心中一动,抬眼望去,窗外已泛起白光,院外的小巷中,不高不低的脚步声传来。
“杨先生,家师遣我来迎接……”
呼~
杨狱起身,将诸般物品收入芥子空间,起身出门。
门外,余景垂臂而立。
龙渊道的诸位大宗师之中,以眼前之人最为低调没有存在感,但杨狱却没有小觑。
任何一尊大宗师,都是当世豪杰,人中龙凤,于地方,可得藩王礼贤下士,入江湖,更是人人敬畏的大人物。
祭天台前平原之战,他曾感受到来自余景的威胁。
“有劳余先生久等。”
杨狱微笑。
“无妨。”
余景淡淡的回了一句,转头带路,不甚热情。
杨狱也不在意,缓步跟上,路上见到早点摊位,还会停下点上一桌,余景面无表情,不见焦躁。
未多时,天光大亮,万象山,也就到了。
作为一座坐落于龙渊城中的小山,哪怕它占地并不大,可也是极为引人注目的。
此时已是深秋,草木凋零,万象山中一片萧瑟,但其春夏之时,定是满山清脆,百花拥簇。
呜呜~
顺着那若有若无的笛音,两人行至一处河畔,再见那位万象山人。
王牧之盘膝河畔大石上,轻吹长笛,笛音悠扬,绕山而鸣,在其中,杨狱听到了淡淡的惆怅。
余景默默转身,将地方空出来。
“老夫人,不是等闲之辈。”
长笛落下,王牧之开口了:
“小恩小惠掺杂着人情,就将危机消弭于无形了,再想做些什么,就很难了。”
杨狱在河对岸寻了块卧牛石坐:
“何以见得?”
“其实,宴会之前的六天,林启天、魏正先都在等你上门,大抵也是想见你心意。”
王牧之把玩着长笛:
“因此,六天里,王府数次邀请,他们推辞不去,你应下了,则全都去了。”
“依着你的说法,是我错过了良机?”
杨狱转动着手中的觉闻珠,似不以为意。
“你不信?”
王牧之反问。
“我该信?”
杨狱冷笑:
“魏正先为了天狼关数十万军民,甚至甘愿被萧战压制多年,林启天从来低调,深居浅出。
这样的人,会押宝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后辈?”
“你高看了他们,也看低了自己。”
王牧之以长笛拍打手心,意味深长的看了杨狱一眼:
“你击杀张灵峰所用之神通,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魏正先、林启天……”
撼地神通……
杨狱眉头微拧。
“你到底没有从军过,不会明白那个名字在军方有何等样的份量。”
王牧之说着,话锋一转:
“此宴之后,你是否觉得王府的态度过分友善?老妇人高明之处,在于她看透了你。”
杨狱挑眉,不置可否。
“你有任侠气,讲究个恩仇必报,这是你的长处,却也是你最大的弱点之所在。
一如此时,射日神弓都借着由头送你,有此香火情在,以你的脾性,只怕再不肯欺负这家孤儿寡母。”
听着王牧之的话,杨狱眉头反而舒展:
“不错。”
“老夫人执掌大权多年,心思敏锐,看透了你的脾性,以情谊动之,但她的目光,终究短浅!”
“今时今日的龙渊,今时今日之天下,庸人,根本连故步自封的资格都没有。”
“龙渊,百战之地也!”
话至此处,王牧之叹了口气:
“或许,她不是看不透,而是舍不得,舍不得将这份大好基业拱手让人……”
“让?”
杨狱哑然。
所过之处,人人叹服,虎躯一震,无不纳头就拜,尽献家财祖业于人,这样的故事,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
一道三州之地,人口亿万的成王地,凭什么让?
“可惜……”
“不可惜!”
杨狱抬手,打断了王牧之的话。
后者抬眸。
四目相对,王牧之就感受到了来自对面,浓烈至极的意志。
“我想要的,自有掌中弓刀可取,无需霸凌老弱,也……”
“不需要任何人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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