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田芯站在二十位抽调的姑娘们面前,她身旁的桌上摆着一沓新契约。
这是提拔的要做甘油的二十位心腹。
心腹中还有林月,和已经能下地坐着干些轻活的许昭昭。
“对于咱们来讲,年节就等于算过去了。
姐妹们,新的一年,我们欠的货物要还了。
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已经商量好了吗?”
商量好了,不仅要赔偿银钱和全家田地,而且如若敢违背誓言暴露出制法:“我发誓,就让我将来的男人和儿子穷苦一辈子。”
男人就算了,儿子不至于。
毕竟许田芯以前也做甘油制作护肤品和手工皂。
其中有个步骤也摆弄甘油,只是没有这么细致和精确。
但只要大家认为,许田芯还是为做这几样,才让重新签契约就好。
何况在村民们眼中,就算他们知道做法也挣不到什么银钱。
因为先入为主,觉得得罪不起许田芯背后的女将军,镇北军也只会定许田芯的货。
而且要是敢自制或是将做法卖给外人,除非他们不想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连镇里也没法生活。要防着跑出去,许家仨有会放过他们,镇北军也不会拿着契约追拿他们。
他们镇北大地,现在甭管做什么买卖,据说就算是平头百姓只要被人骗,官衙也会为他们做主。
所以就算外面人给许多银钱,让他们说出面油和皂角方子,那代价也太大了,那要对方给多少银钱才会如此豁得出去。
此时,姑娘们纷纷高高兴兴地上前按手印,签完就叽叽喳喳笑了起来:
“我奶听说我被提拔了,挣的工钱比以前又多一半,她都惊呆了,说我赶上了好时候,这才会顶她俩。她要是年轻该多好,让我问问田芯,真就不考虑上岁数的吗?”
“俺爷也是。俺爷以前最偏心男娃,说男娃要干活,女娃子不干啥还吃那么多作甚。可他过年那天,让俺再抓个干粮吃,还嘱咐说让好好干,干活要有力气的,往后让俺顿顿吃饱饭。”
说话的姑娘叫黑丫,以前在家里不爱吱声就不受重视。
所以她祖父特意对她多嘱咐几句,还是当个全家人的面前,她眼下提起这事儿还激动够呛。
谁说黑丫不爱说话的?
黑丫从加入许田芯方阵就一直很爱说话。
黑丫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和在家里不一样。
连大年初二那天外嫁姑奶奶们回门子,这些姑娘们也回门子去了许田芯家,她小心翼翼接过铜镜看清自己的模样时,竟然笑望许田芯开朗说出:“艾玛,俺咋长得这么磕碜。”
可见,其实不涨工钱,姑娘们也要跟随许田芯。
没人懂,她们有多庆幸村里出个许田芯,许田芯又改变了她们困苦和在家中不受重视是什么滋味。
生活中出现彩色,是从许田芯雇佣她们开始。
大年初四,用现代时间算就是上午九点。
阳光出来时。
屋门外坐着一位老太太,正在一边给许田芯她们守门,谁也不让进,一边笑着纳鞋底。
今年许家作坊盖起来后,就不再租她家房子做工。
虽然再挣不到这份房租,但是田芯说可以空出屋子帮着晒药,腌菜卖。所以老太太想到许田芯会搬走,心里只剩下舍不得。
屋里,姑娘们一人两台过滤器。
许田芯正在前方给大家讲解怎么用这个东西,如何根据水滴钟计算时间,如何操作一人同时能看管两台过滤器。
屋里的场景长桌子不够用,要是不挤挤连屋地都站不下,姑娘们有盘腿坐在炕上的,有站在窗台边的。
甚至还有六人分散坐在旮旯,地上铺着稻草堆,她们就坐在稻草堆上,面前摆着两个过滤器,正在认认真真听讲。
“大家都听懂了吗?现在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这间“保密屋”的对面,同一时间还有二十位姑娘分为四组继续制药,制皂,做面油,抱柴火,熬猪油。
已经开始挣钱的小买卖,这些姑娘在做最基础的,最后会由许田芯和关爷爷再深加工。
除了两间厢房,对面仓房里正中间燃着火盆取暖,许田芯雇的爷爷们手艺愈发熟练,也开始新的一年编筐编篓抛光木头做盒子。
他们眼下已经不止挣许田芯的工钱了,下了工还会接许家糕点和汤圆盒子制作。
今年过年往外卖的糕点小拎筐,就是出自他们的手艺。
爷爷们正聊着:“田芯说,赶明新作坊建成,咱们都搬那面去,连新来咱村的那位老高,他们老两口也去。”
“说起老高,我二孙最近常蹲在他旁边看染竹条,我就纳闷了,那玩意儿有啥可看的呢?”
“嗳?你别小瞧,你二孙要是生个巧手还怪好的。听说有仓他们几个上回去府城,那面收老高一幅小画要给三两银钱哩,三两啊,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咱田芯儿可真是挣大钱的娃娃,没让卖,连老高都说不行卖了吧。
这咱私下说,老高两口子,这个年受咱田芯儿关照吃用啥的不孬。
破家又值万贯,他那个破家扔了,那搬咱村置办多少不得花些银钱?包括他家那婆子又换汤药喝,咋的,药是天上凭白掉下来的吗,二秃子不收诊钱也有药的成本跟着,最后不全是咱田芯出的银钱?
想必老高着急了也惦记卖,卖了好给娃贴补一些。
可咱田芯儿说了,就那一副小画,要是府城铺子不给十两以上,她就是不卖!她说好物什不愁,又给她关爷爷置办不少新染料,让放心闷头接着制就行。”
“哎呦,宋老哥,那你快让你二孙多跟着老高学学吧,万一满堂会真心教与他呢。不行,回头我也家去挑挑孙子,看看哪个能耐得住性子,去老高那里蹲蹲学学。手艺学到手里,甭管啥光景都算条出路。”
这些老爷子们不知,高满堂这里眼下已经蹲了四个半大孩子:“唉,你们学它作甚,你们看我过的好吗?”
高满堂深知,这玩意儿你得钱多的人,还要真心稀罕才会舍得花钱买它。
可见即使学会做画,要是不认识钱多的人,编的再好还是卖不出去。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再好看的竹画也比不上一个大饽饽。
有小子按辈分叫许田芯姑姑:“小姑看好,那就是学它有用。高太祖,你不嫌小子们添乱就好,我们帮你干活,您老尽管支使咱几个。小姑说了,不能白瞅。”
与此同时,一片没有名字的茂密大山上。
“许家仨有”一行人已经进山了。
许有粮累得站在半山腰,叉腰道:“大鹏,你小子回头学学认字就走吧,到时咱老许家拉起一支进山队伍,我看你小子就可以做领头。”
难怪没有出城文书就敢翻山越岭找寻他家老三。
大鹏进山如履平地,跟那林中猴子似的嗖嗖的就蹿走。
他还能根据雪中脚印还有干草树干踩踏印记,猜测附近哪里有危险动物出没,及时的绕开,踩踏吱呀吱呀的雪另辟一条路。
见到有些树木更会一眼分辨出:“那里不能去,太粗了,那底下被掏了洞,树干搞不好都是空心的,谁知道附近藏着什么大家伙。上一回我就见过熊瞎子从那种地方冒出来。”
许有银感叹地拍了下身旁大飞的脑袋:“以前你们几个当自己是林中鸟吗?居然敢穿这种野林子,我们才走多大会儿功夫都见了多少大玩意儿的脚印了,咱这里的成年猛虎还一跳起来十尺高(相当于现代快到棚顶的高度),一扑一个准。多危险,算你们命大,比我前些年还淘。”
大飞眼睫毛上全是冰霜,闻言心里暖和和的嘿嘿瞅他小叔笑。
而这一趟之行,另一个让大伙刮目相看的就是美壮男人。
这小子神了,上山下河都不迷路。
下到江里狗刨,想从哪里冒出脑袋瓜就能扑腾水花冒出来。
来到茂密山中,连大鹏还要用石子划树干做标记,以防走弯路。
没想到美壮男人小柱子竟然在下面看整座山,看光影,看来时路,就能分辨出东南西北。
美壮爹选择这小子当上门女婿,原来是有点儿原因的。
就是体质不咋地,别人都没呼哧带喘呢,他喘得差点没嘎喽,身高也太矮。
“我稀罕水,不稀罕山,干冷的风呛得我肺管子疼,你们不疼吗?”
你少嘚嘚两句就不疼了。
美壮男人忽然哎呦一声,有些地方雪太厚,他个子矮一脚踩进去半条腿被雪淹没。
刘靖栋在他后面,前胸背一大兜子干粮,肩膀还扛着大耙子,竟然像拔萝卜似的,单手就将美壮男人从深雪里拔了出来。
美壮男人至今对刘靖栋有阴影。
他并不怕许家人,因为许家人讲道理。
可刘靖栋在美壮男人小柱子眼里,那是不讲道理缺心眼的。
当初就是刘靖栋举起他转圈圈,好悬给他当面袋子扔出去。
“谢谢啊。”
“谢啥,都是兄弟。”
前方突然传来大鹏的声音:“二叔,你们看,就是那里,那么多!”
小伙子们立马像下饺子似的,扛着锄头耙子锯子还有狩猎刀箭的兴奋地朝前跑。
没一会儿功夫,许有银和红枣爹带着大鹏大飞就开始砍树木。
许有银眼睛冒亮光忍不住道:“这也太大了,这个搞好了备不住千八百年吧?你瞅瞅透亮通红。”
美壮男人在另一旁观察路线,正站在边上找寻下坡路,一边弯腰用帕子搂平杂草,一边指挥许有仓和刘靖栋一路向前简单砍伐杂木。
因为上千斤的木头,不清出一条下山路咋滑下去啊。
起码要有条小路,想招让它能滑下去就会省力不少。就算滑不下去,用绳子没有太多阻碍物往下拽也行。
何况他们贪心了,到了山上就变了初衷,已经不止想要红松木,许有粮又想砍几棵水曲柳和香柏树。
回头就算有人发现,收他家木料钱也要砍。
然后将之前在林区订的榆木,改作侄女手工作坊的长条桌子和凳子,还有他娘那面无论作坊还是铺子也要添桌椅。本来订榆木是要做新家家具的,质地坚韧,可榆木唯有一点不好虫眼太多。
这回找到一看就知道是过了百年的香柏树和水曲柳,这个年头的数目太难得了,谁还要榆木做衣柜和床,通通换做纹理美观还散发香味更好的木头。
何况,许有粮对水曲柳还有份情有独钟,因为他记得他大哥活着时有一次无意中说,这种树能做钱托。啥是钱托啊?虽然大哥一直没回答,但他一直记着大哥留恋地拍了拍年份还很小的树干。
事实上,许有田压根儿说的不是钱托,而是,枪托。
“牛车来少了。”
红枣爹锯木头累得满头大汗:“明日咱几个再来一趟。”
许有银热得扯开棉袄,不行,要脱了干:“二哥,你干啥呐,又发现啥了?”
“把袋子扔来。”
许老二正在抠树皮,他发现黄柏树了,黄柏这玩意儿是药,他侄女偷过,眼下他接着偷。顺便就给捎家去了。
这给几人乐的,这片野林子挺好啊,他们二道河又多了一处往家划拉好东西的山脉。
刚这商量完,往后要常来。
许老二忽然道:“靖栋,你来一下,你看看这棵树上咋挂个木牌,字是不是写镇北将军府?!”
刘靖栋跑来一看,原来不是野林子。
上刻:杵榆,镇北将军府。
南紫檀北杵榆,你别说在这里是珍贵树木,就是在现代找找人还要被判无期。
难怪这里挺太平,他们好像误闯进镇北将军府预定的珍贵木材群里。
几人看看抠完的琥珀木,以及正在砍伐的第四棵大树:“我们还没来得及砍伐杵榆,应该没事儿吧?”
可是他们砍了一棵美人松,巧了,细看才发现地上遗落一个木牌。啥时候这种树也被将军府相中了?
快把木牌丢了,装作没看见,“没看见就应该没、没事儿吧?咱赶紧走。”
从此,他们几人关系更铁了,一起犯过事儿,这可咋整。
下山扛木头,许有仓可是专业的。
没一会儿,许有仓和刘靖栋就率先浩浩荡荡拖拽木头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