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先给孙女的衣物定下来。
她将插在头上当木簪的炭笔取下来,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着:
孙女一身入冬穿的薄棉袄棉裤,要买二斤半棉花当芯。
至于包裹缝制棉花的里布,上面定下的是七十文一尺的白色细棉布,棉裤布面定下的是黑色细布。
只这身里布就要扯十三尺,一匹是四十尺布。
要是换做平常农家,上衣不该买白色这种浅颜色。
但是许老太考虑到,要是套在棉袄外面的罩衣颜色过浅的话,里布颜色深会透出来,穿上不好看。倒是棉裤不要紧,棉裤外面套的是半身裙,等到归了家,她还要给孙女做一双棉靴子。
许老太下狠心花一次钱定要给孙女打扮打扮。
甭管人在哪里,有条件要美,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美,要不然她孙女一晃眼长大青春该流逝了,她这般从头开始奋斗是图啥?
更何况钱是王八蛋,不够咱再赚,谁知道哪天又没了,在现代的时候,她倒是居安思危,最后攒得钱不知便宜了谁。
许老太打算给孙女棉袄外套定下盈盈粉的颜色,这又要七尺的粉色细布。半身裙面带褶皱,至少也要七尺。这一身衣裳不算包裹棉花芯的里布又要十四尺。多预留些,考虑到包边还有盘扣。而裙子定下的是蓝色。
东家娘子在许老太选色上很意外,转念又一想,难怪一身补丁的老妇身上会有这样从容的气度。
猜测即使是农家出身,家里起码有读书人吧?或是曾经供过读书人之类的。毕竟心气高的人,才会对于美还能心心念念,要不然这也太不切实际。
这种粉配蓝在农村很不适合干活,但也没有多劝。知道农家想买身新衣定是下了狠心,不可能花钱开玩笑,一定是慎重选择:“秋波蓝?”
许老太不懂啥叫秋波蓝、涧石蓝,她就知道给孙女选的裙子颜色有些像晴空万里的蓝,煞是好看,要是缎子面就更好了,可惜眼下买不起。她胸有大志,那是明后年的目标,暂时穿纯棉。
许老太低调道:“村里人做身衣裳不容易,要考虑到春夏也能穿。”
“不是和棉花一起缝制?”
“不是,单做,之前定下的细布就是为了缝棉袄的,再将这身衣裳套在外面,这样有换的还好洗。”
东家娘子:嗳?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招……
许老太又给许田芯定下一身厚棉袄棉裤,这身加一起要了四斤棉花,里布自然仍是一身需要十三尺细棉布。
而第二套衣裳外衣要海棠红,下面的裙裳是黛色。
这个黛色有点青黑色的意思。这身套厚棉袄棉裤穿,上红下黑三九寒天过年过十五穿都喜庆。那身粉配蓝眼下穿或是开春穿。
其实要依照许老太的审美,她更喜欢宫墙红配着玉白色的裙子,或是鹅黄色配着浅绿色。只要将孙女小脸养白点儿,春日里穿指定漂亮,又赶上此时进货的机会买布便宜,按理应该再多做两身,只是钱上……
许田芯就在这时上楼的。
听闻这两身衣服加上棉花里布拢共要花5340个铜板,五两多银子,而且奶奶还没有给她做棉被、做里面穿的衬衣衬裤和背心裤衩,要是全算上,这要花多少?
给她多花就要从全家人身上节省。
不成。
亏着还没有裁布。
“奶,你来。”
许田芯给奶奶拽到一旁苦口婆心劝解,咱现实点成吗?那些颜色在农家烧火做饭上山采药给人端盘子合适吗?就连上厕所蹲茅房都不适合。还是一块块整料子,没有补丁颜色鲜艳杵在村民中间,像极村里的奇装异服多别扭,脱离群众。
许田芯就不明白了,明明昨晚给奶劝住,怎么今日到了布庄就反悔,难怪让她在楼下等,不让跟上来。
许老太被孙女抓现行,小声解释道:“眼下将好的日子,哪样没有你伸手,我这都给你花少了,买两套衣裙怎么了。宁可不给他们买被褥。”
直播钱,还有制盐、回头要制酒,家里做的这几样挣钱吃食,卖糕点,没有她孙女能有今日?
许老太振振有词,单拿出来任意一样,孙女也早就挣出这份衣裳钱。她多少次咬牙说再卖套卖糕点或是卖什么,就给孙女全花了,最后怎么样?抠抠搜搜的一直没给孙女买过啥,不还是先顾虑到许家这个整体。
谁要是敢多说个不字,她就领孙女单过。
“奶,我叔叔们从没有说过不字,现在给三叔叫上来,他听了只会说好。可是我觉得别扭,上衣全是粉色?还是纯棉布不是缎面的屯不屯,您不是喜欢我穿粉色红色吗?这么的,您听我的……”
许老太不情不愿的被说服,被许田芯拽着和东家娘家定下不少黑色粗布,这样从七十文一尺变成三十五文一尺,本钱降低不少。
而且奶奶想让她穿红穿粉的想法,许田芯也兼顾到了。
打比方娇嫩的粉色,许田芯让东家娘子只给扯了一尺。
她正拿着奶奶的炭笔,随手在自己缝制的小本子上勾勒出一张衣服样式图。只看一身只有领子下面到胸口上面是粉色的,两个袖口上方一指的位置也会圈个粉色细圆边,剩下全身包括领子都是黑色的。这样好打理。
许田芯哄着许老太:“奶奶,等到家裁完衣,要是有剩下的碎布,到时让婶娘给我做棉手套棉帽子,那够粉了吧?剩下的布条也可以给我缝两个粉色布绳绑头发,耷拉下来,这一身多漂亮。”
如此,海棠红那一身也按照盈盈粉做的,至于褶皱裙子全是黑色粗布裙,哪里有什么秋水蓝和青黛色。
最后加上给许田芯再做两套换洗的衬衣衬裤和裤衩背心,把盘扣的布都给算在内,拢共才花了三两半钱。
许老太又给孙女和自己换了两床单人棉被和两个单人褥子。
一条棉被是四斤棉花,褥子是一斤半棉花,算上这里的粗布被罩褥面,又花了三两半。
到了这功夫,变成许田芯敢花钱。
催促道:“给我二叔二婶添置双人的被子褥子。”两米的双人被是用的五斤棉,褥子两斤棉花,再加上粗布钱拢共花三两。
“给我三叔小叔按照我和奶奶这些添置被褥。”这又是一个三两半。
许老太拦住道:“花冒了,等到他俩娶媳妇再添置,把咱俩淘汰的被褥给他们。”
淘汰下来的是双人被,许田芯很难想象三叔和小叔抱在一起睡觉的场景。
再说淘汰下来的被子,连同二叔二婶屋里的棋子块破被,不是要放在饭铺子里?一时谁留在那里守着铺子盖盖用。
“奶,必须给我叔们换,”许田芯小声劝许老太,先花着,这都是必需品,下次挣钱再买别的,过好这个冬天最重要。做棉被棉衣需要时间,刻不容缓。
再说叔们那麻袋片被子留着当门帘和冬日里堵窗户用挡风,还可以放在铺子那面的牲口棚当门帘用,一点儿不浪费。
最后,许田芯又按照她衣裳那个做法,给许老太和婶娘也各选一身“带颜色”的衣服,许老太的是深紫色,婶娘的是丁香色淡紫,这两种颜色各扯了一尺布。
而上次白家为感谢三位叔叔仗义出手送去过布料,但是只够做三件短打上衣的,所以叔叔的里衣就用白家送去的做吧,至于外套,许田芯劝许老太单独定了一匹半六十尺的黛色粗布,这样的话,无论是奶奶、婶娘做衣裙还是三位叔叔做衣裳尽够了,花了二两多银钱。
再加上给奶奶和叔婶他们各做一套厚棉衣棉裤的钱,包括给婶娘买了两件小衣,共花六两半。
这还是许老太花钱花冒汗,死活不给大家买薄棉袄棉裤让继续用柳絮对付的前提下。
三十两银钱,等到再见到刘老柱进来时,已经花了二十三两。
刘老柱被震惊到:“快赶上我上货了。”
许老太差些脱口说:“老柱,你能不能还我点钱,我不想还你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