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
温软来到医院已经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面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救护床在吵嚷声里来来回回。
温软看着一个有一个陌生面孔,想起在车上张琛跟她说的话。
“顾先生被捅了一刀,是监控室里的安保人员看到才打电话给我的。”
“捅顾先生的不知道是谁,安保人员只看到是个穿黑色雨衣的人。”
“后来我再去查监控,发现都没了,那段时间的录像都没了。”
“温小姐,你不要担心,顾总没有生命危险。”
……
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开什么玩笑!
那是被捅了一刀!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温软只觉得听到顾聿铭被人捅了一刀时,整个人都坠进了深渊,四周都是泥淖,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往顾聿铭所在的医院既着急,又害怕的前进。
她不知道一路过来她闯了多少的红灯,她只听到轮胎擦过地面时,血液冲撞脑袋的剧烈砰跳声。
以及在看到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昏睡的顾聿铭时,兜头清水泼下来,把所有事物都浇没了颜色的死寂感。
她捏紧了拇指,嗓子疼得厉害。
张琛不知道去了哪里,vvvvip的病房里,偌大的空间,顾聿铭就躺在正中央,脸色和床单一样的白。
温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顾聿铭。
他应该是冷漠的,强大的,单单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就能让人闻风丧胆,卑微的垂下头来。
而不是这样,脆弱的,像易碎的琉璃,仿佛稍微磕绊着,就能当场碎裂。
温软走上前,心底儿像是有骇浪一般,一下一下的拍上来,拍得她头嗡嗡的响,鼻尖泛酸,就是声调都变了。
“顾聿铭。”
她唤了声,回应她的是唰拉拉的风响。
温软走过去,把窗户关住,借着玻璃的倒影,看到他侧脸的线条,凛冽得如刀锋,干净而利落的刮过来,刮得她的眼睛生疼。
疼得温软忍不住揉了揉眼,心头的浪就这么直直拍了上来,冲在眼睛上,涌出了一片湿意。
慢慢的,她捧住了脸,小声地颤抖起了肩膀,有光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顾聿铭。”
她的呜咽没有得到回应。
她突然想起回国后,好多次,顾聿铭站在她的面前,用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他不敢叫她‘软软’,也不敢离她太近,就站在她最满意的距离里,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询问她可不可以见一见若生,问她可不可以过来吃饭……
天之骄子的顾聿铭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
他就是从前说喜欢她的时候,都是一把搂住她,笑得邪肆又张狂,“做我女朋友。”
可是后来,后来都变了。
她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怒吼里,一次又一次的妒意里,感情渐渐变了质,她开始恨起了他。
所有,没有道理,没有逻辑的理由全部加诸在上面,就为了让他尝一尝她曾经的感受,让他体会她曾经的绝望。
他也正如她所愿,真的体会到了。
以至于现在躺在病床。
打断他的是推门的声音。
温软猛地抬头,“医生……”
声音戛然而止在张琛的面孔里。
“温小姐。”
张琛端了碗云吞进来,还是温软喜欢的那个味道。
熟悉的香油味道,热热的扑了温软满脸,仿佛也湿润了她面庞,让她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把泪坠下来。
张琛着急忙慌地找着纸巾递给温软,“温小姐,你别急,顾总真的没有什么危险。”
温软想大声反驳他,但是顾聿铭就在身旁,她不得不死死压低了声音,“你骗我!他是被人捅了一刀,怎么会好,他伤到哪里了?哪个器官?”
“脾脏。”
张琛蠕了蠕唇,想起顾聿铭在昏迷前叮嘱他的那些话。
张琛到底没忍住的,提起那碗云吞,“温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温软摇了摇头,“我不吃。”
张琛还是端着那碗云吞,一字一顿的说:“温小姐,吃吧,顾总叫我给你买的。”
温软猛地一下抬起了头。
泪水无声掉在地上。
张琛把唇抿得紧紧的,“温小姐,顾总进手术室的时候,让我给你买的,他说你肯定又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胃受不了。”
“我……”
无数的话堆积在嗓子眼,跳不出来,挤得喉咙剧烈的痛。
张琛却笑了起来,“温小姐,你说顾总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都是有胃病不好好吃饭的人,却关心你吃没吃。”
顾聿铭的胃病她是知道,但那时候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只是觉得他应该是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没顾及上吃。
张琛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又道:“温小姐,顾先生的确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没顾得上吃饭。”
他没等到温软反应过来就说:“毕竟整整五年,五年的时间,为了能够每天去伦敦看你,他总是把工作推快,只为了争取那么几个小时看你一眼的时间。”
温软怔了怔,“他……”
“因为你要走,顾总从前那么对待你,顾总不能拦你,他说总要还你自由吧,可是他又忍不住想看你,只能这样笨拙的在暗地里看着你。”
张琛把云吞往前递了递,“温小姐,我说这些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苦,但那个时候顾总不也苦?他以为是你的爸爸害死了他的爸爸,你让他该怎么面对你?”
他说着,视线落在了眼前的云吞上,“温小姐知道福记云吞被顾总买下来的事情吗?”
温软麻木地点了点头,“知道,他说我走了之后,怕我吃不到所以才买下来的……”
这话让张琛笑了起来,眼眶也红了,“温小姐,福记云吞,是八年前顾总买下来的,那个时候顾总常常失眠,就会去那里点一碗云吞,也不吃,就看着这碗云吞,看一整晚。”
眼前渐渐看不清了,像是有什么东西盖住了眼睛。
却又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破了出来。